可能再變回昔日的光滑無瑕,即使再被人扭著、旋開一百次,那人的掌心也不可能將門柄再磨光。
「陳秋,不由得你想不想再玩下去,而是我們玩得起嗎? 再玩,就不只是一場遊戲,而是責任。責任。責任這兩個字的筆畫不多,但是背上身,就好似千斤那麼重,我和你背得起嗎? 現在我們還年少,所以只背上那一點點責任,似乎很輕、沒什麼難度,但再過一段日子,不同種類的責任愈來愈多,壓得人也不想生存下去。現在這一份責任不是必然的責任,這種責任和要去工作、要去賺錢,是不同的,我們有權去丟棄這種責任。
「如果現在停手的話,我們還可以回到之前。然後找一個平凡的女人生孩子,憑著大學學位找一份一萬多元的工作、多做幾年之後因資歷加深而擁有二萬多元的薪金,再用這筆錢養妻活兒,養父母……是,這種生活沒有激情、沒有美感,沒有絲毫的感動,只是一份流水作業,但流水作業的好處就是容易適應,不需要想太多事,我們只要像一隻脖子綁上粗繩的黃牛,年年月月的順時針拉著石磨轉轉轉,轉到老、到死那一天就行了。
「你之前說過『沒有腳的小鳥』,然後說被家庭束縛的人某程度上是輕鬆。如此一來,我看你亦很明白這個道理。」林春想,如果現在停手,他們的那一段日子就會好像門柄上一兩道不深不淺的刮痕,在很多很多年之後,仍然是那一兩道刮痕。
但是,在那時,再用手輕柔地撫過那道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刮痕,以指腹摩挲著那凹凹凸凸的平凡觸感,腦中記得的永遠是十七歲那年、兩個荒唐少年共同編織的一段如夢似幻的生活,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為什麼要想責任? 我們才十七歲而已,還未成年,今年的生日還未過,責任責任,誰又能保證我們可以過多少日子,誰知道我們的日子能否長得足以構成日後的責任? 這一刻,我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陳秋扳過林春的臉,湊上,以唇封著他欲言又止、翕動著的薄唇。他們在床上纏綿了很多次,但是從未試過接吻。陳秋最喜歡在林春的頸、鎖骨落下無數輕吻,但是從來沒有碰過他的唇。大概是因為男生和男生接吻,真是一件奇怪透頂的事。
林春不知道陳秋是怎樣想的,但他自己卻記得一句話,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個同班小女生對他說的話。那幼小的女孩當時緊張兮兮地說 :「林春,你知道什麼是接吻嗎? 接吻呢……我曾經聽過媽媽說,原來只是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做啊。」
道德觀念和一些最重要的價值觀,比如說好壞、善惡,都是在一個人最小的時候就建立出來,這往往是最根本、而又是最深刻的教訓。林春也不例外,所以他一直傻傻地記住,接吻是隻能夠和喜歡的人做而已。
到了長大一點,他再想,什麼是「喜歡」? 「喜歡」和「愛」是不同的嗎? 何時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 由不喜歡到喜歡的過程又是怎樣的呢? 這一秒未喜歡,下一秒是不是忽然就喜歡了?
接吻的地位近乎是神聖的。因為人可以跟不愛的人做愛,比如是妓女接客,男人上夜店打野,他們不喜歡對方卻能夠跟對方做愛,與對方的身體作最深入的交流。可是,他們卻可以選擇不與對方接吻,彷佛那兩片唇就是聖地,一旦踏上了,就如同證實了某一種信仰。
當他和陳秋在床上交纏時,林春常常想起兒時的那個女孩,如果他見到那個女孩,他會問 :「喂,為什麼我跟一個我並不喜歡他、而他亦不喜歡我的男生,能夠如此相擁呢? 為什麼在他捉住我的下身時,我第一個反應不是抗拒,而是搭上他那跟我一樣單薄的肩呢?」
陳秋卻吻了林春。他們的唇雙貼了幾秒,那幾秒卻放大了好多好多倍,令林春在一剎之間思考了很多事。陳秋放開他,鼻尖有意無意的摩擦著他的,那雙眼底深如黑潭,潭底下有一兩點亮光,在黑暗之中愈發顯得刺眼,林春能夠看得清陳秋的雙眼皮有多深刻,睫毛黑亮而長翹,那實在是一雙教人難以推拒的眼睛,所以才能林春為之著迷了這麼久。
陳秋的雙眼,就是林春的答案。
林春帶著一分無奈、認命的心情,悠悠合上眼,在黑暗中感覺到陳秋的唇再次貼上他的,試探性地輕吻幾下,然後再吸吮著他的下唇,像吃糖果般,時而輕吮著,時而咬著、時而舔著,然而那到底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因為吃糖果是不會吃得渾身發熱的。為什麼會這麼熱呢?
林春呆呆地想著,自己好似吃了迷幻藥般,去到了一個很美、又很陌生的境地。那裡有他未體驗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