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他戳戳身邊的人:“硯臣,我做了個夢。”誰都不再記得,到底什麼時候他無意間在室友面前曝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許是因為藏了太多年,已經辛苦到無力再堅持?或者僅僅是在任務的千萬句謊話以外,他終於找到了可以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滿心警惕也能環擁的另一個人,於是什麼都不再藏?
林硯臣不知道。他靜靜地看著他的凌寒。他的凌寒站在牆角,身子輕輕地打晃。他想擁抱他的凌寒。
他也看見了他。
全額負重,滾了一身塵土的軍校學生制服,胸前掛著另一份飛豹團懲罰專用的加重。他站在牆角,滿面疲憊,周身的關節都在承重,保持平衡也很艱難。軍校的時候,他也如此捱過罰,體能課的教授親自監督著他在周長400米的體育館裡蛙跳了10圈,只因為他說“我替”。他不想看見那個腿上還有刀傷的人又半夜在水房安靜地洗帶血漬的衣服,然後在浴室裡沉默地用涼水洗澡。他知道自己太過八卦太過好奇,以至於無意間看透了這個本來應該一直瞞到終老的秘密。並不是有意的,他們第一次捅破了這層隔膜的時候,他說,今後再帶傷回來,請讓我知道。他心甘情願地用一萬種不同的理由對各科老師請假,他由此熟知了醫務室所有消炎藥和外用藥的特性和副作用,他漸漸發現一個人的開朗和優雅可以如此有魅力。在一個秋天的下午,喧鬧的學生食堂裡,他排在別人後面買家常豆腐,忽然,他轉身對身後捧著兩種不同味道的奶茶認真對比的人說,小寒,我想,我愛你。那聲音小的,大概就連凌寒也沒聽見。他在朝夕相處相知了幾年後終於臉紅,整頓飯一言不發。凌寒吃光了最後一塊豆腐,擦擦嘴,抿了一口奶茶,淡淡地說,嗯,我接受。
凌寒真的接受了。他欣喜地看著他的硯臣。他的硯臣站在他對面,額頭上冒出細汗。他想擁抱他的硯臣。
“罰一贈一,”江揚冷漠地說,“不許交談,不許懈怠,直到我認為你們得到了足夠的懲罰。”
都是廢話。凌寒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硯臣,忘記了臀腿上大面積火燒火燎的痛。我很好,硯臣。
不用理他。林硯臣想,他積極回應著凌寒沉默的關心,周身的壓迫頓時消弭。我想你,小寒。
兩條異面直線終於被諸多輔助線牽引,移動到了同一平面內。他們兩人都知道江揚的狡猾,可相望不可交談的懲罰下面,掩藏著另一個讓人愉悅的事實:隔了太久太遠,看個夠。
江揚心無旁騖地看各種送來的公文,帝國軍校仍然沿用著傳統的燙金花紋棕色信封,他之前曾經透過不同的渠道向帝國軍校四年級學生,現任的世界陸軍精英賽冠軍蘇朝宇發出了邀請函,希望他能夠選擇到自己的部隊服役。飛豹團在同等性質的戰鬥單位裡無疑有著最優厚的待遇和最廣闊的發展空間,更何況江揚十分清楚江元帥在最高軍事委員會和整個帝國軍界的位置,他一直在等這封同意信。
“不。”回函上蘇朝宇的筆跡挺拔飄逸,理由是“保研”,解釋欄上簡單地寫著,“我不是最優秀的。”
顯然,這是針對邀請函上那些客套話進行的最毫不留情的反擊,江揚一拳砸在桌子上。牆角的兩個人不由哆嗦了一下,同時回過頭來,琥珀色的雙眸在夕陽裡閃著凜冽的寒光,幾乎有種讓房間溫度瞬間下降的能力。江揚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脾氣,卻不由自主地把那封回函揉成一團──他比誰都清楚,只要蘇朝宇自己不同意,就算是江元帥親自開口,史少昂校長也沒辦法強迫一個已經確定保研的學生進入戰鬥部隊服役。
在江揚大發脾氣的時候,蘇朝宇就在帝國軍校的緊閉室裡。史少昂校長從來不是一個嚴苛的人,而且,沒有人會為難一個剛剛為整個國家得到巨大榮譽的冠軍,就算這個冠軍私自脫隊,曠課整整30天也一樣。所謂緊閉室不過是一間空著的辦公室,有電腦桌和床,自帶一個小衛生間,玻璃窗非常高大,外面是高大的榕樹,早晨有很多小鳥快樂地飛來飛去,比任何一間學生宿舍條件都要好得多。所謂緊閉,當然僅僅就是限制出入自由和通訊自由而已。
莊奕和她的新婚丈夫在婚禮的第三天就離開了這個國家,她的母親也跟她一起走了。那天早晨,蘇朝宇站在自家的門口透過貓眼看搬家公司的人忙忙碌碌的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出去,方的圓的長的扁的,那些他再熟悉不過的一切,都被打包裝進了標準大小的紙盒子裡,一律一模一樣的站在那裡,抹殺了一切的特質和過往,等待著重新啟程。
所有的東西都搬空以後,莊奕回來了,像以前一樣素顏,頭髮扎得高高的,穿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