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高孝和高傑的面上打了個轉,低聲道:“你們二人,與老爺長得不大像。”
高孝一怔,訕訕不語。高老爺子其實長得不好,身體枯瘦,臉上總有悲苦憂慮之色,而高孝和高傑兩兄弟,此時雖然面目浮腫,年紀也大了,卻還是看得出,他們兩個年輕時是美男子。但此時,高孝卻知道,沐延昭此語,絕不是再誇讚他們兄弟。
沐延昭撫摸著茶杯,目光從光禿禿的牆壁,斑駁的地板上滑過,這座宅子,曾也是高老爺子細心經營,想要留給子孫後代的財富,現如今,卻破敗至此——有半幅不知名,字也不算好的條幅,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隱約還能看得出,是‘忘年之交,四個字。
孫鏢頭走出去,把條幅撿起,摺疊收藏。
沐延昭笑了笑,笑容卻難免帶上了悲情—當年老爺子與他玩笑,說是要自己多多地留下墨寶,現在也去不值錢,可將來,指不定子孫落敗之後,還能用這些字重振家業呢。
老人音容猶在,這些話也如在耳畔,可這變故,卻是兩個人過去都不曾想到過的。
沐延昭不著急,那兩個債主,居然也不大著急。
高家兩個兄弟,卻是心急如焚,看著沐延昭還在那裡緬懷過往,目光在房屋牆壁上流連,頗有遺憾之意,似乎為他的忘年交居然只有兩個敗家子兒子留存而深感不值。
高孝臉上又紅又白,終於忍不住咬牙道:“說我們敗家,我爹比我們更甚,要不是他笨到只給我們留下了幾千兩銀子的家產,還有這麼一座破房子,我們又哪裡會落到這般下場?”
高傑的臉色也不大好:“我們高家,以前可是富可敵國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太蠢,得罪了朝廷,還不知道多藏匿些財產,整天不是送米送糧給那些流民,就是給那些苦哈哈的所謂義軍,我們兄弟,又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這些話,大約是在兩兄弟心裡藏了許久,如今被逼到絕境,反而一發不可收拾地爆發出來。
錦衣男子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大笑,孫鏢頭也臉色難看,沐延昭到不氣惱,只是長嘆一聲,點頭:“他老人家確實不通世故,為旁人想得多,為自己想得太少。”
這時,虎哥忽然懵懵懂懂地開口:“公子,你是我們家老主人的朋友?”
沐延昭一笑,點點頭。
“你是來幫我們家償還欠債的?”
“也不算,我只是來買欠條而已。”沐延昭勾了勾唇角,看了倒抽一口氣,緊張萬分的高家兄弟一眼。
那虎哥聽得懵懵懂懂,摸摸腦袋,嘀咕道:“反正,我覺得你不是壞人,你就是來幫我們高家的,你是老爺子的朋友,不像兩位公子的朋友,只會從家裡搶東西,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是壞人,你是好人。”
這孩子有點兒痴傻,說的話也顛三倒四的,卻難得一片赤誠,心思通透,讓高家兩兄弟,忍不住臉紅—是,他們說他們的父親是傻子,可是,傻子結交來的友人,抬著銀子來給他們解圍,而他們兩個通曉人情世故,自詡為聰明人的兒孫,卻只有一幫落井下石的狐朋狗
即使如此,他們也不認為父親是對的。所謂大義,在大多數人心裡,都是茶餘飯後聽一聽的笑話,看別人去做可以,自己是絕不會那般愚蠢!
沐延昭拍了拍虎哥的頭,不再多言,而是指了指自己帶來的銀子:“這一共是紋銀三十五萬兩。”說著,又讓孫鏢頭拿出一疊地契文書,遞給錦衣男子看。
錦衣男子眯著眼,毫不在意地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摔,陰沉沉地道:“七公子還真是捨得下本錢,這些鋪子,田莊出讓,哪怕是沐家,怕也得傷筋動骨。”
沐延昭無奈地一攤手:“誰讓這些年,那老頭子幫我良多,我涯州百姓能屢次從災難中掙脫出來,那老頭功不可沒,現在他後人有難,我就是臉皮再厚,也不敢不仲手幫上一把。”
年長的錦衣男子聞言,臉上似笑非笑,許久才道:“你們沐家太過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看來,萬歲爺可以對沐家放心了。”
“閒話少提。”另外一人敲了敲桌子,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白銀,“沐七公子,你拿來的這些銀子卻是挺震撼人心,可惜,全加在一起,也不夠買下所有欠條!”
第七十五章金縷
沐延昭微微凝眉,修長的手指在右手腕一直青玉的雕花鐲子上滑過,他的手指細長,略有些蒼白,卻很漂亮:“七間旺鋪,一個大莊子,六個園子,雖說是這世道,可合起來按照市價,也值二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