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來洗了把臉,發現外頭靜得詭異。
昨日來得匆忙,他滿腹心思都用在如何矇混自己上,如今細細想來,偌大一個異客居,他似乎只見過姬清瀾、阿佩和阿環三個人。如果算臉的話,只有兩張。因為阿佩和阿環用的是同一張。
端木回春走了一小會兒便覺腹中飢餓難耐。昨日心緒太亂,身體太累,吃得太少,如今倒想念起那一桌子的菜來。他平素不愛吃肉,可現在卻想得腦袋發緊。
他回到廳堂,桌椅果然已經被收拾得一乾二淨。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端木回春故作不知。
“你在這裡做什麼?”阿環端著個盤子站在門檻處望著他直皺眉。
端木回春回身,自嘲道:“無處可去。”
阿環道:“你是公子的書童,自然應該去書房伺候著。罷了,今日公子只怕是沒工夫去書房的,你用了早膳沒?若是沒用就先拿個饅頭墊墊吧。”她說著,將盤子裡的饅頭丟了一隻給他。
端木回春“慌手慌腳”地接過,揖禮道:“多謝阿環姑娘。”
阿環訝異道:“你怎知我是阿環?”
端木回春道:“阿佩姑娘活潑伶俐,阿環姑娘端莊穩重,如何不知?”
阿環嘴角輕輕抬了抬,“倒還有些眼力。”
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重擊!
阿環臉色一變,道:“糟了,又打起來了。”
端木回春見她匆匆忙忙往門外跑,立刻追了上去。換做以往,即便是吃饅頭,他定然也要找把椅子坐下來,安安靜靜地掰著吃,只是目前的處境卻不容他從容。端木回春三兩口將饅頭嚥下肚子,鼓著腮幫衝到門口,便見一個身穿黑袍的披髮男子背對著他站在石敢當上,怒氣衝衝地指著大門的方向,吼了一連串異族語。
阿環急得衝上去道:“教主息怒。我這就去請公子來。”
黑袍男子一低頭,與端木回春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只見他眼窩深陷,額頭與顴骨高凸,整張臉上下起伏間距甚大,的確不似中原人模樣。
黑袍男子看到端木,用僵硬的漢語怒道:“你是誰?”
端木回春揖禮道:“小生孫隱,兒孫滿堂的孫,歸隱田園的隱。”
阿環忙道:“他是九姑娘送來給公子作書童的。”
黑袍男子揮手道:“換了!”
……
莫不是,他昨天上任今天就要被辭退麼?端木回春不知該慶幸自己短暫的書童生涯還是遺憾那無緣得見的書房。
“呀呀呀,醜八怪欺負美男子啦。”門邊突然傳來一道清朗之聲。
端木回春心頭一凜,轉頭看去,頓時為自己竟未在第一時間發現他而震驚不已。只因那人的打扮委實……太過引人注目了。
逶迤出丈餘的寬大紅袍,上上下下加起來足足十幾斤重的純金飾品,還有那張濃妝豔抹比女子猶勝七分的妖媚妝容。這樣的人無論走在哪裡都該引得所有人側目而視。
紅袍男子抬起手,張開潔白的牙齒輕輕咬著蔻丹,指上碩大的金指環幾乎擋住他半張臉。
黑袍男子一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嘰裡咕嚕又說了一串。
紅袍男子撇嘴,張開五指門框上方一引,牌匾便掉落在他的手中。他拎著牌匾,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異、客、居。”
黑袍男子瞪著他。
紅袍男子道:“山巒臉,你怎麼能在異客居說西羌語呢,要說漢語。不然清瀾親親知道了,要不高興的。他一不高興,我就不高興了。我不高興,整個聖月教就要雞犬不寧了。雞犬不寧,阿環丫頭,我用得對嗎?”
阿環低著頭,死也不敢答話。敢在聖月教教主面前說聖月教雞犬不寧的也只有眼前這尊大佛,其他人說絕對是嫌命太長。
黑袍男子用生硬的漢語道:“不許叫我,山嵐臉。”
“是山巒。”紅袍男子笑吟吟站直身體,拖著裙襬慢悠悠地往裡走,“怎麼辦?你這麼蠢,學了五年,漢語還是學得跟馬尿似的。”
黑袍男子狂叫一聲,從石敢當上跳下來,一掌朝紅袍男子劈去!
紅袍男子施施然地躲開,左手負在身後,右手像逗著他玩似的,慢慢悠悠地與他邊拆招邊道:“呀呀呀,生氣了。山巒臉變成夕陽下的山巒臉了。”
黑袍男子一手搭住腰帶,猛然一抽,一把軟劍如蛇一般衝紅袍男子的臉彈去。
紅袍男子閃了下,但是他的衣襬太長,被黑袍男子一腳踩住,撕拉一聲,扯掉好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