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五個人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林俊南見其中有兩個老人家面目樸實,放低了身段道:“我們急著趕路,錯過了宿頭,請老丈收留一宿,定有厚報。”
茅屋中所住的是本地一家獵戶,莊戶人家待人熱情,朦朧中見是個端端正正的年輕人,懷裡還抱了一人,便忙忙地迎了進去。進得屋去方及細看,見是個俊俏到極點的少年男子,被火光一照,雙頰緋紅,眉眼含了愁意,那一種驚人眼目的麗色實是平生僅見,林俊南又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氣質中難免有一種清貴之氣,那幾名獵戶不由得生出些自慚形穢的意思,神態中便有些唯唯諾諾。
莊戶人家並沒有多餘的房子。兩名少年把自己住的房子讓給林俊南,他們另在一間堆雜物的茅屋裡騰出一片地方,堆好麥秸,鋪了被子便算是床鋪了。林俊南想著謙虛一下,自己去睡麥秸床鋪,想到謝曉風身上的傷,便作罷了。
一會兒功夫,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端了兩碗熱熱的紅薯稀飯進來。林俊南謝過她,待她出去後,含了一口飯,嘴對嘴餵給謝曉風,又嚼了幾塊紅薯喂他吃下去,一面喂,難免要纏著謝曉風的唇輕咂幾下。餵了一半,簾子一掀,那女孩子走了進來,正撞上這一幕無邊春色,一時沒回過神來,一眼不眨地望定了他們。林俊南臉皮向來厚,卻覺得唐突了女孩子實在不好,但也無話可說,只是向她微微一笑。
那女孩子剛剛有些回過神來,被他這一笑又勾了魂去,迷糊了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不由羞得臉色緋紅,囁嚅道:“我……我來送薑湯……”
林俊南道:“多謝,放這裡好了。”
“趁熱喝,驅驅寒氣。”那女孩子紅著臉放下盛了薑湯的碗,扭頭一溜煙地去了。
獵戶人家的女兒衣著樸素,然而敵不過正當年華,面板水嫩,眉目清秀,倒也頗有幾分顏色。林俊南眼光跟著他往外走,等那簾子摔下來,才微微一怔,皺眉想了想,抬手甩自己一個清脆的耳光,恨聲道:“呸!壞東西,只許看小謝,不許看別人!”
喝罷薑湯,林俊南抱謝曉風上床。先拿身子暖出一片地方,自己移到一邊,將謝曉風放到暖熱的地方,脫了他的衣裳給他抹刀傷藥。那日見謝曉風一身血跡,林俊南嚇了個半死,其實謝曉風受的是內傷,外面的都是小傷,這幾日拿刀傷藥調養,傷口已結了痂。抹完藥,探了探謝曉風的脈膊,甚為平順,便舒了口氣。一會兒倦意上來,躺在旁邊,抓著謝曉風一隻手腕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不知怎的突然就驚醒了,四下一片黑,心裡有些茫然,怦怦狂跳,定了定神,覺知謝曉風的手腕在自己掌心裡握著,脈膊跳動雖微弱,卻還平穩,這才放了心。握住謝曉風的手,湊過頭去在他唇上吻了一吻,明知他聽不見,咬著他的耳朵輕聲道:“小謝,我喜歡你呀,你知道不知道?”
話音剛落,忽覺手掌裡微微一動。他愣了愣,回過神來,跳下地去,抖著手摸火摺子。好半天找到,晃亮,點明油燈,端到床邊往謝曉風臉上照去。
謝曉風眼睛緊閉,兩道劍眉異樣乖順地垂著,並沒有要醒的意思。
林俊南微有些失望,心想,原來我太掛念他了,所以才會生出這樣的錯覺。謝曉風受內傷後,畏寒怕冷,林俊南每夜都脫了衣服,用自己身上的熱度去暖他,剛才興奮過頭,光著身子跳下地去,這時才覺出奇寒來,連著打了幾個噴嚏,連忙跳上床去拿被子嚴嚴實實地裹住。
躺了一會兒,覺得身上越來越燙,腦子裡也昏昏沉沉的。
這一夜恍恍惚惚的,似睡非睡,總有些人影兒在眼前糾纏,卻看不清楚,那夢也是破碎不堪的,連不成個樣子。
睡夢中,聽到一聲雞啼,兩眼睏倦欲死,卻強撐著坐起來。這一起身,眼前便是一黑,歇了歇,慢慢穿上衣服下床。腳踩在地上,彷彿踩在棉花堆上一般,渾使不出一點力氣來。計算著去郾城還要四五天的路程,心中越發的急,若是在這兒耽擱住了可怎麼好?憂急之下,哇的吐了一口血出來。這一見血,心裡越發地沒底兒,驚、懼、怯、悲各種各樣的感情齊齊湧上心頭。
正不知要怎樣才好,忽聽一個沙啞乾澀的聲音在身後問:“……你怎麼了?”
林俊南心中一驚,驀地回身,謝曉風一雙眼睛正望著他。雖然神色萎靡,到底是醒了。林俊南精神不濟,只怕自己又是在做夢,一面問:“你真醒了?”一面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那裡的肌肉十分嬌嫩,一縷奇痛傳來,這才知道不是做夢了,驚喜交加地撲過去,叫道:“你可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