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樹影婆娑… …就要將他固有的認識統統土崩瓦解。
唉!那個瘋子,那個魔鬼,那個棲息在酒桶裡的狗怎會也是那個他在萊蒙湖畔結識的少年… …?!還有那個昏昏欲睡的午後,那甜蜜的吻… …如此難以忘懷、歷歷在目… 。。。!
你不過是一直沿著一條挖苦、誤讀的老路對盧梭進行長篇累牘的攻擊,幾十年來他的任何著作,它們在你的腦海裡不過就是那兩篇論文的翻版… …但是那兩篇論文你真的理解透徹了嗎?!你一開始就覺得它們是小學生的拙作… …
你做得真的不過分?… …“您不會相信,這樣的小動作甚至受到那些批判盧梭小說的人的譴責。”1761年的時候,達朗貝爾不是已經告誡過你了嗎?而且他還強調這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意見。
也許我要重新走上一個多世紀前的路… …告訴自己不是在讀狗的廢紙,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文字… …這才是平等,就像我在萊蒙湖畔時那麼做的。也許我的判斷沒有錯:讓…雅克的成功都是謬誤。——可是,也許,過去140年的我都是錯的… …!
伏爾泰從佈滿灰塵的書房角落,從需要墊腳的舊椅子底,從石膏像的基座下… …各種渺小低賤的角落,一本本將盧梭的書抽出… …奇談怪論的《論科學與藝術》、窮鬼哲學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反社會的《社會契約論》,還有低俗小說《愛彌兒》《新愛洛伊絲》… …他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讀它們了。
伏爾泰撣撣那些書上的灰塵,坐在床上看了起來。
窗外的第一片樹葉從樹上悄然飄落,輕輕地落在草地上。
9月過去了。
10月過去了。
11月過去了。
當秋天的最後一片落葉輕輕地落在地上時,冬天的寒冷已經可以嗅出氣味了。伏爾泰和上最後一本書,陷入了沉思。以局外人角色閱讀的三個月過去了,往日一切的一切又席捲而來。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
伏爾泰的臥室。
“弗朗索瓦怎麼了… …? 11月21日我們為他過生日時,他就懨懨不樂的了,”拉瓦錫擔憂地說。“現在疾病更是愈演愈烈——自從入冬後就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而現在第一場雪下過都有一個星期了。”
“或許情況更糟。”帕斯卡取出伏爾泰腋下的體溫計,盯著它的讀數,“37°C。”
“很正常,不是嗎… …”伏爾泰躺在床上,無力地擠出一個笑容,“正常人的體溫就是37°C啊。”
“但是我們不是人類——回憶錄實體化個體的體溫正常維持在25°C左右。”帕斯卡緩緩說道,“所以你相當於高燒不退——而且你似乎已經有快一個月滴水未進。儘管我們一兩個星期補充一次就夠了,但是你不認為你正在挑戰你的極限嗎?”
“我感覺尚可… …”伏爾泰淒涼地笑著,“我正在試圖用肉體上的痛苦減緩我精神上的痛苦… …”
帕斯卡無奈地望著他,走出房間取冰袋去了。
拉瓦錫端來一碗米粥,坐在床邊。他將米粥緩緩地送進奄奄一息的病人口中。
“你恨我嗎… …”伏爾泰試圖用他無神的雙眼望著拉瓦錫,然而身體的虛弱已經使他動憚不得。
“為什麼要問這個?”拉瓦錫有些詫異。
“怎麼說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我當時鼓吹著所謂和平改革,根本不曾料到真正的殘忍血腥… …你的死有我的錯… …你會恨我嗎… …安託萬… …?”伏爾泰靜靜地說,語句因為病痛而支離破碎。
“我即使恨你——這又能改變什麼呢?”拉瓦錫淒涼地笑著,又餵了他一口米粥,“不幸的結局已然降臨,並且更多是我咎由自取。然而,自從有歷史以來,這世界憑添的孤魂野鬼、妻離子散已浩如煙海,與之相比,我個人的痛苦難道不是不足掛齒的嗎?我孑然一身地來到這裡,永遠遠離了原本的幸福與溫暖,只是也只能夠單純地巴望著這世界上多一點和睦,少一點仇恨… …我所要守護的現狀如此單薄也是如此脆弱——好啦,吃完了,你躺著好好休息吧。”
拉瓦錫走後,伏爾泰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寂寥的臥室。
唉,想想吧!笛卡爾有因為你生前批判他的二元論而仇恨你嗎?帕斯卡有因為你蔑視他虔誠的宗教信仰而敵對你嗎?即使你對拉瓦錫的死負有責任,他也不是淡然視之嗎?
為什麼你對讓…雅克·盧梭就不能寬容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