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
“被什麼人踹的?”
“……”
據說,醫生聽完以後愣了半天。這可能是他所接診過的病人中被踢得最慘的一腳,以至他在警察來問話的時候,堅信這不是一個人打的,更不相信只踹了一腳。醫生可能不知道,在這一腳裡,有著趙紅兵對社會現狀的驚詫與憤怒,有著趙紅兵對斷指造成的自卑的發洩,有著趙紅兵對那些無恥嘴臉的憤懣,更有著他對現實巨大落差的恐慌。
12年後,趙紅兵口中的這隻蛆終於被“公正”了。那年二狗上高三,放學時趕上公審大會,看見旁邊有一張告示,第5行寫著:原工商銀行副行長李XX在擔任市工商銀行副行長期間,挪用公款XXXX萬元用於賭博,現一審判決有期徒刑11年。
二狗回家後興高采烈地告訴了趙紅兵,沒想到,當時已經是黑道大哥的趙紅兵聽後只是淡淡地說:“二狗,他只是一隻蛆。你記住,那天我說的是‘你們這幫蛆’。”是啊,一隻蛆可以被正法,可全中國那麼多隻蛆能正法得完嗎?二狗直到那天才明白,趙紅兵那一腳踹的不止是一個人。
在這之後的14年裡,不知道為什麼,趙紅兵再也沒在任何場合中主動提到自己曾經是個當兵的,起碼二狗再也沒聽說過。即使戰友聚會,在一起回憶當年一起當兵的事,趙紅兵也避而不言,從不參與討論。
直到1999年夏天,已經在外面讀大學的二狗回家後,聽到一個高中同學講了一個自認為好笑的笑話。雖然已經過去了8年多,但當時的對話二狗一句都沒敢忘,以下是原文實錄:
“二狗啊,炸大使館的時候你們去遊行了嗎?”
“遊了,我嗓子都喊啞了。”
“我們也遊了,不過特搞笑。”
“被炸大使館又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搞笑的?”
“遊行那天基本上全是市裡幾個高校和中專的學生,可是你知道不,那天遊行在最前面、口號喊得最響、別人只遊半天他卻遊行了一整天的是誰?”
“誰?”
“紅兵,哈哈!知道不?紅兵大哥!他在最前面,身後帶著費四等幾個大流氓,還扯著一面條幅。遊得真歡,從城南走到城北,從城北走到河西,然後又走到棉紡廠。一路上,那些小流氓、地癩子一看紅兵在遊行,全他媽的加入了,從早上走到晚上,身前身後聚集了二百多號流氓,染著黃毛的、剃著光頭的、文著身的、光膀子穿拖鞋的什麼都有。走到中午,我們這些學生就都不行了,走到學校附近,人全散了,衝食堂去了。紅兵領著那群流氓戰鬥力倒是真強,走了大半天,水都沒喝一口。紅兵還跟學生說,他當過兵,費四也當過兵,小紀也當過兵,都打過仗,現在國家有難,只要需要他們,他們還去當兵,他們不怕死。太他媽的搞笑了,他們這群奔40的老流氓,居然還想當兵?誰要啊?即使去了也都是大兵痞,靠他們打仗國家早完了。同學都說,現在才知道黑社會也愛國啊。二狗你說他們這是出哪門子洋相,平時少犯點事少砍倆人什麼都有了。”
“你他媽的說話真操蛋,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別瞎說!”
“二狗,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說話呢?”
“滾!”
“……”
看來,趙紅兵還是沒忘了自己曾經是個“臭當兵的”。
【三、流氓世家】
一向與人為善的二狗,之所以罕見地對高中同學說出了“滾”字,是因為,在他的言語中,二狗沒有聽出一點點對美國炸我駐南聯盟大使館的憤慨,從他的眼神中,二狗也沒有讀到一絲對客死他鄉的三名同胞的同情,更沒有從他手舞足蹈的談吐中,看出哪怕一分一厘對此事的悲哀。
就這樣的一個人,他憑什麼舉著國旗去遊行?或許,他只是想去湊熱鬧吧。
6年以後的2005年,在上海人民廣場臨近延安東路的天橋上,加了一宿夜班準備回家的二狗,又親眼所見一群嬉皮笑臉地舉著“抵制日貨”的大橫幅遊街的學生。看到他們洋溢著興奮與激動的臉龐上那空洞的眼睛,聽著他們喊著彷彿中國已經征服了全世界一樣歡快的“抵制日貨”的口號聲,二狗實在無法跟著興奮起來,反而心中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淒涼。
當時二狗還拉住一個笑得最歡、喊得最響的男孩子問:“同學,這次是因為什麼遊行啊?是因為有人又去參拜靖國神社了還是……”該同學支吾半天,竟無法回答二狗的問題。二狗的心沉到了谷底。二狗相信遊行的人群中有許多愛國且有思想的同學,並且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