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雲敏銳地感覺到被他握在手心裡的那隻手五指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捏成拳頭。
這是常人心情波動的徵兆。
而在此時被他完全包在手心裡的情況下,那隻手試圖握拳的舉動……就像是在輕輕地撓他的掌心一樣。
軟軟的,貓兒似的勾人心。
“我們初見之時,在船上,阿晚去過我的臥房的,不是嗎?那時候你的呼吸微微波動了一下,是因為看到了臥房裡的陳設。我是個瞎子,所以我只要用手指摸著柔軟,舒適,就已經夠了。然而在你看來,我房間的擺設可以說是五顏六色,七拼八湊,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是不是?”
原隨雲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裡還帶著笑意,但晚楓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她當然記得。
那日,因為想要借阿雲書房裡的二十四史,她便去問船上水手他在哪裡。水手告訴她少爺在房間裡看書,於是她就一路找了過去。
那房間裡的陳設精緻得很,唯有色彩極為雜亂,任何一個審美正常的人走進這個房間,都會覺得眼花。
那是她第一次那麼鮮明地意識到,不管平日裡原隨雲的表現多麼正常,不管他走路的步子多麼穩,不管他為她倒茶的動作多麼優雅,他依然是個瞎子。
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瞎子。
但即使如此……
晚楓仰起頭來,笑得明媚:
“就是這樣的阿雲,比絕大部分人,都要優秀,出類拔萃,讓這武林中九成以上的人,都只能仰望,不是嗎?”
她笑起來明媚如春光灑滿碧湖,秀美的臉,笑彎的眉,像落滿陽光的漆黑深眸,勾起的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但是。
原隨雲的手落在女孩的臉上。
“我一輩子也看不到你笑的模樣。”
瞎子是看不到這些的。
第六十八章
晚楓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她說什麼都沒用,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即使那些話是她的真心話又怎麼樣,在旁人聽來永遠都只是安慰而已,改變不了阿雲看不到的事實。
他和花滿樓不一樣。
晚楓沒有任何一刻,比這個時候更加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忽然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襲上心頭。
和幼年時得知父親死訊時的悲傷不同,和躺在冰冷的屍堆裡聽雨聲滴答時的悲傷不同,和無法拉回重傷之人性命時的悲傷不同,那是一種酸澀得讓她想要流淚卻又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完全沒有資格流淚的哀傷。
到最後,她只能低下頭來。
“好過分……”
原隨雲的聽覺很敏銳,他清楚地聽到了小女孩自語般的低語。
“過分?”他輕聲重複。
“是啊,太過分了……”小女孩的聲音很低,雖然輕卻很清楚,“明明阿雲一直都好像不在乎眼睛的問題的,忽然說這種話……好過分……”
她說得模模糊糊的,但是原隨雲卻明白女孩沒有說出來的話:
從不示弱的人說出那樣的話,就像一直緊閉的珠蚌開啟了堅硬的外殼,將最為柔軟的內裡呈現在他人面前一樣。
那是交出自己最為脆弱部分的姿態。
對於驕傲如他這樣的人來說,這種舉動的含義……讓這個幾乎從未考慮過這方面問題的女孩險些亂了方寸。
所以才說他好過分。
沒有任何預兆的,就把他最脆弱、最害怕、最恐懼被人注視的東西,交到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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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沉凝氣氛的是一陣腳步聲。
晚楓以為有人過來了,卻聽到那腳步聲往左一拐,入了竹林。
聽聲音,應該是往這邊來的。
她順著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是一個相當出色的青年男子。
不知是他心神不守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在晚楓都看到他的情況下,他還沒有注意到左前方有人在。
原隨雲皺了皺眉,伸手將晚楓攬入懷裡,幾步迴轉,兩人消失在花叢假山之中。
等原隨雲停下腳步,晚楓才發現,兩人正處於一個假山山體之中,從外面看的話,是很難發現這山體之中藏有人的。
而且這假山上還有孔洞,她張望了一下,正好可以沿著幾個孔洞看到那青年。
“那是誰?”她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