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牛鬼蛇神把個諾大的四九城裡折騰得沸反盈天,巡警局也都得跟著吃掛落。白天四明大敞的掛著隨身的硬火傢什把守著要緊的幾處地界,晚上還得豁出去輪班熬夜的巡街。好處一點都沒見著,要命的玄乎事兒倒是見天兒能撞上!哪怕是太太平平熬到了歇班的時辰,這大冷天的凍上半宿,一條小命也都差不離去了三成!
也還得說四九城裡是個上有天條、下有溜肩的地界,眼瞅著實在是熬不過這夜半巡街的苦楚,就有那心眼活泛的主兒,半真不假的朝著各處街面上的商鋪買賣家遞了話。只說是夜半巡街連個歇腳的地界都沒有,當真要是撞見了有賊人作祟,凍得半死不活的諸位巡警。可是沒那能耐保得街面上商戶平安!
打鑼聽聲、說話聽音,這話遞過去不過一個白天的功夫,四九城裡各處商鋪買賣家扎堆的街面上,全都豎起了一個個能叫巡警歇腳的崗亭。一色兒的好榆木分出來的五分厚板子,一面開門、三方留窗,一尺見方的窗玻璃叫擦得甑明瓦亮。藍靛布面兒夾著新棉花做的門簾也都比尋常人家被窩還厚,足可保得那崗亭裡頭八風不動、雪雨不侵!
有道是空屋不留人、冷灶難敬神,已然都掏了腰子蓋了這叫巡警歇盹兒的崗亭,自然不差了那點散碎銀子再添置個烤火的路子、燒水的鐵壺。崗亭裡攏共就那麼大個地界,太師椅是肯定歸置不下,可塞進去一張元寶座兒倒還湊合。
傢什齊備,照應的活計自然也有人接應。臨著那些個崗亭的商鋪買賣家都有學藝的徒弟、辦事的碎催,一家家輪著班兒的照應起來。眼見著天色傍黑,立馬就能有那商鋪買賣家的小徒弟、碎催。打從自家後廚灶下取了火種、煤球,先就把崗亭裡頭爐頭點著。
見天兒擦得增量的大鐵壺裡裝滿清水朝爐子上一座,不過一壺茶的功夫,絲絲嫋嫋的白氣兒就從壺嘴裡慢悠悠升騰起來。等得那攤上了巡夜差事的巡警邁著太爺步走到崗亭前面,才剛把厚厚的門簾一挑,一股子溫潤熱呼氣頓時湧將出來,當時便能叫那挑開了門簾的巡警擰著嗓子吆喝一聲:“嗬。。。。。。這熱呼氣,燻得真燎了爺的肺腔子!”
眼瞅著各處的商鋪買賣家有了這份孝敬意思。四九城中各處戳杆子的混混頭兒自然也不能落在人後。但凡是天一傍黑,各處飯館踅摸來的點心、吃食。不拘哪兒淘換來的各樣酒漿,全都屁顛屁顛地送進了崗亭。這要不是崗亭裡實在是騰挪不開地方,說不定那些個街面上的混混為了巴結巡警,都能給崗亭裡備上一桌四熱葷的湊合席面?
眯著眼睛打了個盹兒,畢老轉聞著砂鍋裡燉著的肘花熬白菜已然葷香四溢,這才慢條斯理睜開了眼睛。先就伸著手取過了偎在爐子旁的酒壺,美滋滋咂了一口燙熱了的老白乾,這才撩起衣襟護住了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砂鍋上滾燙的鍋蓋。
側臉讓開了猛然升騰起來的一股子白氣兒,畢老轉一邊把砂鍋蓋子擱到了椅子旁的地上。一邊順手從袖管裡抽出一雙筷子,夾起一塊燉得酥爛的肘花送進了嘴裡,吸溜著嘴唇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
都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見天兒能在執勤巡夜的時候找補上一頓帶葷腥夜宵,才小倆月的功夫,眼見著腰眼子上的羅圈膘就起來了。真要是能把這樣的日子無驚無險過到開春。。。。。。
還沒等畢老轉把那做夢娶媳婦的勾當拉開場面,崗亭外面卻是隱隱約約傳來些鼓譟叫嚷的動靜。橫著胳膊肘,畢老轉把崗亭當街那面的窗玻璃擦了擦,瞪大了眼睛朝外看了一眼,頓時便驚得從那元寶椅子上跳了起來:“這他孃的。。。。。。怕啥來啥?!大半夜的這麼多人上街折騰,這可當真是不想叫畢爺省心了不是?”
手忙腳亂地從後腰子上摘下那把壓根都沒上子彈的晉造擼子,畢老轉掀開崗亭門口的門簾,跌跌撞撞地竄到了道路當中,迎著那些叫嚷著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的人吆喝起來:“想幹嘛?倒是想幹嘛?!這大冷的天兒,晚上不擱在自個兒家裡鑽被窩、摟媳婦,都奔了大街上來是想幹嘛?!不知道晚上淨街的規矩了不是。。。。。。”
都還沒等畢老轉把話說完,從黑壓壓一片湧過來的人堆裡,已經傳來了個鴨公嗓門的吆喝聲:“前頭那是畢老轉不是?怎麼著?爺們今兒晚上閒在,想在大街上溜達溜達,你畢老轉還打算著尋咱們爺們個不是?”
只一聽那鴨公嗓門的吆喝聲,方才還拿捏出一副豪橫模樣的畢老轉頓時塌了腰子,拿捏在手裡的晉造擼子也趕緊塞回了後腰上:“嘿喲。。。。。。我這可當真是瞎了自個兒這雙眼,愣是沒瞧見塔貝勒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