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而定?快別天真了,就是先帝,也前前後後打了五六年的仗,還親征過。這還是在狄部分裂的情況下。
遇上一個有核心的、比較統一的遊牧政權,打十年能基本安定,那算你走了狗屎運,打個二、三十年都是平常。遇上北方有雄主,對峙上幾十年也不稀奇。你頭疼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蕭令先的得意只維持了短短的三天。
他以為的“天威所致,兇狄遁逃”,實際上是“搶夠本了,戰略轉移”。在這三天裡,蕭令先的底氣十足,一面下令統計本次俘獲、損傷、獎勵,一面下令下詔責問青牛部,同時要派使巡諭諸狄以作威懾。
因為是天朝“勝利”了,而且蒙受了一些損失,所以蕭令先要求詔書的措詞要強硬。李神策明明白白翻了個白眼,只是當時蕭令先正在慷慨陳詞,沒有看到。李神策對於狄部的瞭解比別人都深刻,即使他沒有像鄭靖業那樣差點把狄八部給玩死——最近幾年他的心力都用在這個上面了,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這其實的不對勁。
與蕭令先相比,鄭靖業、蔣進賢就老成多了,他們提出:“聖人,邊民受難,請先撫之。”
蕭令先才想起來,他一激動,當看著戰爭勝利的結果,忘了自家百姓還在受苦受難。這才令安撫臣民。
鄭靖業又提出:“三城被焚,宜重建,謹防狄人再範。”
蕭令先一臉便秘,顯然,他又沒想到。不過丞相就是幹這個活的,鄭靖業提醒了,沒耽誤事兒就好。再讓鄭靖業與有司合計築城的費用,如何遷民實邊一類。
如果御座上坐的是先帝,鄭靖業肯定不敢這麼幹,這樣一條一條地拎出來,那是在紅果果地打皇帝的臉,證明皇帝無能想不到這些問題。遇上先帝,鄭靖業會寫個仔細的條列,用詞委婉地做一份計劃交給皇帝,讓皇帝去宣佈。對現在的蕭令先,鄭靖業已經失了這份耐心。
所以說,有時候別以為大臣什麼事都提出來了就是真的為你著想了,同樣的事情不同的做法,裡面隱藏的心意是不同的。
蕭令先這菜鳥哪事老狐狸的對手?他見庶務已經安排妥當了,又沉浸在對狄勝利的喜悅中了。只要是雄性,就難免會熱衷於激烈碰撞帶來的快感。尤其軍事的勝利還能帶來政治上的收穫,接著滾雪球一樣的引來更豐碩的成果。青牛部進犯,也算是給蕭令先敲響了警鐘——不可疏忽了邊事。
蕭令先督促著中書舍人寫詔書。
寫詔書是個技術活兒,尤其是對外,不但有各種措詞的問題,還要考慮到兩國之間的歷史淵源與恩怨情仇。池脩之、柳敏轉崗,只剩下蔣卓與鄭文博兩個中書舍人,這兩個人硬著頭皮寫好了草稿,蕭令先看了還覺得不滿意。他覺得沒有把他的意思給完全表達出來。
鄭文博是個實誠孩子,悶頭不坑聲。蔣卓壞一點,恭恭敬敬地請示蕭令先:“臣駑鈍,請聖人明示。”蕭令先的文化水平絕對不及蔣卓,他只覺得不好,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好來,只好賭氣似地吩咐蔣卓:“你去一趟鴻臚那裡,問問李神策狄部的情況,重新寫了來。”
蔣卓答應一聲就收拾好文具去找李神策了,實際上他是在磨洋工,一點也不肯出力。不為別的,就因為在蔣卓看來,你好歹是個皇帝,咱先寫道詔書撫慰邊民好嗎?你被人屠了三座城啊!難道不該先安撫民眾、查一查青牛部發的什麼瘋嗎?
鄭靖業與李神策已經分別在做這件事情了,以前對狄部不算忽視了,卻由於距離的原因沒有過分關注,也不可能把重點全放到這裡。狄部其實挺大的,事務千頭百緒,難以全盤掌握。現在有了一個清楚的目標,調查起來反而容易。
先是,鄭靖業接到了張進書的報告,抓到了幾個掉隊的青牛部傷兵,問了個大概,道是八部齊犯,以一個改了原先圖騰,而以雙頭鷹為新圖騰的部族為核心,大家都聽雙頭鷹部頭子的話。狄人語言與天朝語言殊異,用意譯來翻譯,其主自稱為“神命統治天下四方之主”。張進書還沒有抽風到這樣稱呼他,除了彙報情況之外,一概稱之為“雙鷹王”。
鄭靖業拿到情報,覺得這樣也算合情合理,卻沒有馬上報給蕭令先,他還有情況沒搞清楚呢。下令張進書繼續審:雙鷹王統一八部了嗎?如果統一了,之前八部分別遣使進貢是障眼法嗎?怎麼能表現得這麼自然?還有就是,能統一八部的王絕不可能是什麼庸才,必然有一個大計劃,他令青牛部打了頭陣,攻其不備取得大勝,為什麼勝而後遁?為什麼沒有展開一個大的進攻計劃?如果是八部齊進,取得的戰果肯定不止這些——那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