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在樹蔭下面的人,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竹內寬沒有乘坐能把人顛散了架的美國產越野車,而是騎著他精心照料的戰馬,兩條短腿大叉開夾在鞍橋上。隨著馬身有氣無力的向前挪動,一晃一晃,搖搖欲墜。
熱,悶熱,令人從裡到外煩躁的好像要撕開胸膛,憤怒吼叫的熱!
明明是一望不到邊的叢林,明明到處都是養眼的綠色,甚至剛剛踩踏平了的地面一夜之間就能再次爬滿了藤葛枝條,卻仍人感受不到哪怕一絲的生氣。
造型詭異的山頭在兩邊盡情的伸展開去不知道多遠。每一片山坡谷地中,橫七豎八生長的樹木渾身掛滿了藤蘿,無法判斷其中究竟有多少條是偽裝的毒蛇,冷不丁的就垂下來,鑽進人的脖領子裡,或者在裸露在外的臉上狠狠咬一口,不等軍醫到來,就渾身發黑的死去。
那些高大喬木的下半截樹身。斑斑駁駁的好像常年得不到水汽的滋潤,表皮裂開。像是一張張猙獰的鬼臉,散發出令人無法形容的古怪氣味,配合上纏裹在上面的各種藤蘿,枯榮各半,彷彿一眨眼就是一個生死輪迴的快速生滅,無由的給人一種發自內心的死寂。
無邊的樹木。無邊的草叢,把空氣堵塞的一點風都起不來,氧氣也似乎被旺盛過分的草叢給吞噬個乾淨,哪怕健壯如騾子的日本士兵,都感到胸悶氣短。不得不張大嘴巴奮力的喘息!那抗在肩頭的槍械,沉重的好像一座小山,壓得他們脊樑都要彎曲折斷。
竹內寬不理解,按照氣象人員的測量,這時的外部氣溫也就二十四五度,正是人體最喜歡的最舒服的溫度,但為什麼會憋悶成這個樣子?
這裡的環境之糟糕,比緬甸北部還要過分。短短兩天時間裡,就有幾百個士兵不明原因的病倒。可以查出來的,有痢疾,有瘧疾,有毒蟲、毒草的傷害,還有不明的瘴氣。這些好歹還是可見的,經過軍醫的奮力救助,這些人還在死亡線上掙扎。
可那莫名其妙的橫列在前進道路上,明明看上去一片草坪的地方一腳踩下去就是個無底大坑,又或者一大片茅草遮掩的隔壁居然是不見底、瀰漫著濃霧的深淵,明明植被旺盛的平地下邊乾脆是吞噬無數人命的沼澤,那一條條橫七豎八的乾枯藤條結果是成千上萬的毒蛇,還有在潮溼的樹葉背面潛伏著,可以彈跳的螞蝗,吸飽了血能有一尺長,蘿蔔那麼粗,噴出來的毒液讓人被吸乾了血栽倒了都不覺……簡直是,太詭異了!
這還是當初英國人和緬甸的馬幫多少年走出來的熟路啊!竟然也會如此的危險,那麼,其他的山林呢?那些連綿數百里,好像永遠籠罩在濃烈粘稠的煙霧中的密林呢?那些即使有大軍走過,時而開槍射擊,卻仍舊一點不知道怕,也不知道藏在何處的,發出各種怪叫的鳥雀和野獸呢?
直線不過三百公里的路線,真正繞起來起碼要五六百甚至更多,沿途除了密支那那一段兒外,就越來越多這樣的可怕地形。
許多的路段,用竹內寬的經驗看去,那隻要來一場大雨,立馬就是泥石流或者山洪暴發,能把走在下邊的人活活的吞噬,都不帶留一點骨頭茬子的。幸虧,現在是旱季啊……。
竹內寬中將掏出手絹,揭開領口,在完全溼透了的脖子周圍狠狠的擦拭掉油乎乎的汗漬,抬頭看看一眼捂得嚴嚴實實的綠色幕帳,狠狠的噴出一股粗氣,聲音嘶啞的喝問:“還有多遠才能走出這片山林?!”
比他落後一個馬身的參謀長加藤原之助大佐回答:“至少還有五公里。根據前方部隊的探查,那裡有一片相對開闊的谷地,有一條暗河從山裡出來,我們可以適當的休息和補充水分。”
竹內寬點點頭,叮囑道:“還是要小心一些!這裡的環境太險惡!提醒各部分謹慎一點,不可大意!”
“瞭解!”
加藤脆生的答應,重複一遍後確認無誤,才迅速的傳達出去。嗯,這是竹內寬中將的個人風格與喜好。他喜歡看到下邊人一本正經死板教條的守規矩。
五公里,就要轉過十幾道山頭,崎嶇不平的山谷,往往只能並排走兩個人,或者勉強讓一輛車,一匹駝滿了東西的馬走過去。時不時出現的、隱藏的斷崖。那是一個滑跤就能要人命的坑,想要走快一些,都絕對不可能。
沒幾分鐘,前面陡然一聲戰馬的嘶鳴,緊跟著傳來幾聲驚恐的呼叫。
竹內寬煩躁的一拍馬鞍,喝道:“混蛋,又發生了什麼事?行軍之中不要喧譁,這還用我來教嗎?!”
一名少佐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報告:“中將閣下!是一匹馱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