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心頭閃過一絲悔恨,那個時候為什麼要將實情告訴太夫人,她的盲目與自作聰明險些害了這個性情溫和卻不失堅毅的女子。
蓮蓉愣愣地點點頭,也顧不得將才才被狠狠嚇了一通,便火急火燎地往出走,說是要去吩咐小廚房給燉上人參天麻雞湯,好好給行昭補補。
蓮玉心裡頭明白行昭的意思,輕輕嘆口氣兒,便神色如常地撩袖子立在書桌旁磨墨。
行明過來的時候,行昭正好抄完一章《國語》,最後一個“策”字兒的那筆撇捺寫好後,這才抬了頭。
行明穿著件月白色杭綢鄒紗小襖,只戴了一對丁香花素銀耳塞,粉黛未施,親自捧著一盆君子蘭撩簾進來,一見行昭原本圓圓的臉瘦得都能隱隱看見尖尖的下巴了,原本貼身的襖子套在身上還能有風直往裡頭鑽,眼圈一紅,先將君子蘭擱在案上,便急忙探身去關窗戶,口裡頭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屋子裡頭的丫鬟也不曉得關關窗戶,吹涼了人該怎麼辦?”又來把行昭手裡頭的筆收走,忍著哭怪責道:“身子不好,也不曉得去歇歇嗎?還在抄,想去考科舉當狀元?”
一句接著一句,雖是怪責的語氣,卻讓行昭聽出了溫暖。
行昭抿嘴一笑,依言將書合上,朝那盆君子蘭努了努嘴:“這些天三姐往這裡送了多少盆花草了?先是綠萼,再是芍藥,再是這君子蘭。下回準備送什麼?”
“綠萼是凌寒獨自開,芍藥是花中君子,君子蘭居於谷而不自卑。。。”行明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明明繡球花全都爆開了,繡球花開喜訊到,明明這樣好的意義,怎麼就。。。”
行明哭得泣不成聲,行昭抿抿嘴,就著帕子湊上前去給她擦了擦眼淚,抿嘴苦笑:“三姐別哭了。阿嫵好容易好些了,您可別又來招阿嫵了。”
行明一聽,便死命抽了抽鼻子。帶著哽咽忍住哭,胡亂擦了擦臉,大夫人過世後,她難受了好久,不說大夫人管家一向是一碗水端平。自個兒閨女是什麼份例,她就是什麼份例,就說她與行昭的情誼,是為大夫人傷心,更是為行昭傷心。
行昭握了握行明的手,帶了幾分猶豫。卻終是下了決心,緩聲問她:“我房裡的丫鬟出不去了,就想問問你屋子裡的丫頭還能出府去嗎?”
行明愣了愣。又抽抽了兩聲,直搖頭:“不行!今天本來是金梅的假,她去了二門,又折了回來了。但是娘身邊的媽媽好像可以出府去,將才去給太夫人請安時。太夫人還在說‘怕小娘子身邊兒的丫鬟沒分寸,正值多事之秋。怕賀家的僕從在外頭惹出事端來,所以乾脆下了禁令。’”
行昭心頭一沉,行明身邊的人都不許出去,在這個家裡,她只有行明還可以信賴了。
二夫人身邊的媽媽,她能指使得動嗎?二夫人是會幫太夫人,還是會偏幫著她,答案想都不用想。
一旦她有風吹草動,是將懷善苑裡一屋子的丫頭趕出去快,還是她向方皇后求救快!
行明想不明白行昭怎麼會問這個,佝下頭來,關懷地細聲問:“你怎麼了?是缺什麼了?馬上讓司房的婆子出去買吧?香粉?糯米糰兒?還是想出馬去西郊祭拜大伯母了?不是從祖墳才回來嗎?”
猜測終成現實,被逼到這個地步,行昭卻坦然了下來,搖搖頭,拿話兒岔開:“。。。胸口悶,又覺得奇怪,便想同別人說幾句話兒。”
行明嘆口氣兒,拿過銅剪子邊修剪著放在炕上的那盆虞美人,邊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兒,好像只要讓行昭心裡頭有事在想,有話在說,就能忘了親生母親離世的傷痛。
行昭靠在軟墊上,腿上搭了塊兒保暖的氈毯,將行明特有的寬慰與安撫,悉數接收。
二夫人如今管得嚴,行明要出來一趟實屬不易,加上府裡頭僕從們嘴裡的風言風語雖然不敢太過謠傳,卻還是能隱隱地聽到這些音兒,世間本來就是熱灶爭著燒,冷灶無人燒,大夫人一過世,景哥兒又沒回來,人走茶涼,獨自剩下一個母族日漸式微的小娘子。往行昭身邊湊的人原來是星羅密佈,如今是門可羅雀。
行明來了不一會兒,便有婆子從東跨院來催她回去了。
行明十足不情願,飽含歉意地看看行昭,行昭不在意,親將她送到懷善苑門口。
用過晚膳,行昭拿起筆接著抄書,腦中卻在噼裡啪啦地打著算盤。
對外,失去了聯絡,對內,太夫人威逼利誘都用上了,四面的防範措施都做得好極了。
她只能逃出去,她連與賀家人虛與委蛇的感到由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