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心跳不是同步的,一前一後地纏在一起,說不清楚的曖昧。
“是皇后娘娘請您來送阿嫵回去的吧?”
沉謐和寂靜最難耐,行昭索性心一橫,將臉抬了起來,彎唇笑得十足舒朗,一句話跟著一句話,根本不給六皇子插嘴的機會:“您是皇后娘娘的兒子,阿嫵是皇后娘娘的親外甥女兒,不用攀也是親。您來接阿嫵。雖說是大材小用了些。可到底也還算是情理之中,趁機也還能去瞧一瞧歡宜姐姐。只是這般晚了,也不知道您用過晚膳了沒有,若沒有,過會兒到了鳳儀殿,阿嫵招待您吃一碗梅子茶泡飯可好。您也甭掛心歡宜姐姐,今兒個。。。”
“中山侯劉家長子年十五,未成親。可房裡已經擱了幾個通房,有自小一起長大的侍女,也有從外面買的容色好的貧家女子。。。宣平侯林家大郎君將過十六,文不成武不就,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他家太夫人跟前撒嬌賣乖。”
六皇子柔了柔眉眼,嘴角似笑非笑:“只是劉家長子到了娶親年齡了,家裡長輩便利落地將通房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做出一副太平之景象。林家大郎君卻素以孝順聞名定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阿嫵你還看少了?”
這回輪到行昭插不進嘴了。
小姑娘微不可見地往後縮了縮。六皇子的眼睛和耳朵是什麼做的!
行昭身子往後一退,六皇子眉角往上一挑。順勢欺身而向,語氣從清朗陡然變得軟和下來,眼睛眨了眨像只貓兒:“阿嫵問慎這個時候來做什麼。。。自個兒家的媳婦兒都快被卷跑了,慎如何坐得住?”
媳婦兒。。。
婦兒。。。
兒。。。
就算是內造的車廂也還是太小了些,聲音繞啊繞,繞啊繞就繞進了心裡頭去。
六皇子欺身湊近,行昭身子一下子僵直成了一塊板兒,鼻尖動了動,嗅上一嗅。
嗬!
合著是兩個醉鬼撞上了面兒!
她身上是桑葚酒的味道,甜綿得入到了骨子裡,六皇子喝的是陳年的花雕吧?後勁兒一上來,滿腦子都是回甘。
行昭眼睜睜地看著二人之間鑄起的那堵銅牆鐵壁,一點兒一點兒地變薄,變成了一扇木門,一扇桃花紙糊成的窗,一層紗。。。
如今好像這層紗也要被捅破了吧?
行昭伸手往前重重一推,深吸了口氣兒,可恥地發現滿心裡五味雜陳,竟然是期待與歡喜更多些。
“您喝醉了。”行昭**地一言簡之,提高了聲量喚蓮玉:“。。。去請舅舅出來,端王殿下喝得醉——”
“我想娶你。”
行昭後話戛然而止。
六皇子的話說得很輕,頗有些四兩拔千斤的意思在。
正逢其時,晚風南鍾,迷濛蒙之中有暮鼓升浮,伴隨著月滿西樓,隨風晃盪。
車簾被風捲了一角,浮在月夜裡的微塵被風一蕩,好像有灰吹進了眼睛裡,行昭眯了眯眼睛,緩了片刻,才重新睜開。
那層紗終究被被一根手指頭戳破了,洞便破得越來越大,最後暖陽毫不客氣地傾灑而入。
讓一切都暴露在了光影之下,無處遁形。
行昭耳朵嗡嗡作響,手縮在袖子裡不由自主地抖,瞪大了一雙眼睛,想將眼前的六皇子看得更清楚些,可眼前一花,又好像什麼也看不見。
“頭一回見你,你正在審鄭家那樁糟心事兒,兵不厭詐,那個時候你門牙還缺了一瓣兒,卻極力做出一副極莊重的樣子,和尋常的世家貴女們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你膽子更大些,小小年紀也不怕旁人說三道四。再見你,你左臉上有道疤,是那場火燒的,帶著幃帽看起來有些可憐,宮裡頭風言風語多得很,你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妹妹,長姐歡宜也是一個嫻靜的個性,我便想若我有個妹妹,我會怎麼做呢?”
六皇子向著光仰了仰臉,薄唇一彎:“過後你佈下局,卻極力不將我牽扯進去,絕口不提那封信是我給你的,或許是因為心善,或許是考量之外,可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你便。。。”
你便住進了我心裡。。。
六皇子恃醉賣乖,話在口頭卻有些說不出來。
發乎情,止於禮,不必賞諸於口。
六皇子長長地嘆出了口氣兒:“阿嫵,我喜歡你。”
聖人之言猶在耳畔,可他更怕在他還沒來得及暢訴心扉之時,他心愛的小娘子便會被人搶走了。
“阿嫵,我一直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