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母心眼子小,膽子也不大,會給人下小絆子可絕沒有到兵要刃血的地步——這種人一向好打發,暫時之後呢?一個暫時再加一個暫時。一輩子就過去了。
周平寧扯開嘴角苦笑:“我從下人房裡偷了件兒小廝衣裳穿,一路從二門摸過來,找到小雀再讓小雀去叫你,這輩子我都沒做過這麼下作的事兒。。。紅線,我覺得我終其一生也娶不到你了。再建功立業,再拼死拼活,再努力,我也娶不到你了。只因為我身上刻著一個庶字兒,只因為我的生母只是一個下賤的丫鬟,只因為我沒有從王妃的肚子裡爬出來。。。就算爹肯。陳閣老也絕無可能將你嫁到平陽王府來。。。若舊事能再來一遍。鏡花水月一場空。我倒寧願我沒有拾起過你的那隻風箏。”
陳婼眼圈一紅,胸口悶得慌極了,再一眨眼。淚一顆連一顆緩緩砸到了地上。
她想嫁給周平寧,她想永生永世都和他在一起,她也相信以周平寧的丰姿才學,總有飛黃騰達一生富貴的時候。
若她不是當真喜歡周平寧,她今日至於冒這麼大一個險出來見他嗎?
可她等得到那一天嗎?
等得到周平寧能夠帶給她榮耀,讓她戴著九重瞿冠,身披青鳥霞帔的時候嗎?
她的父親有句話說得好極了,“人生就像爬山,繞的是彎路,等彎路繞完。熱情耗盡,誰還記得在山頂上看見了什麼?”,急功近利,但是無可厚非地符合了最初的夢想與人性。
她想站得更高,可週平寧好像沒有辦法讓她站得高,她鍾情了三五載的那個他卻沒有辦法滿足她的夙願。
“阿寧。。。”陳婼眼淚迷濛,伸出手去緊緊握著周平寧的手,“你我相識自五年前陳府的那臺春宴上,我的風箏掉到了外院,是你讓人給我送進來的,哪裡能倒流回去呢?覆水難收相思意。那時候陳家才從皖州舉家搬遷到定京城來,我官話裡還帶了皖州腔,京城的小娘子傲氣得很,不與我結交,你便是我在定京城裡認識的唯一的好人。。。”
年少時候的愛,沒有摻雜那麼多的考量。
初心最易懵懂,陳婼說悔也悔,可在這段感情中她確實更多的感受是歡欣與羞澀。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她終於感受到了。
“阿寧,我歡喜你,可歡喜能當飯吃能當衣穿嗎?你也曉得,我是不可能拼死拼活嫁給你的。。。”
女人心軟,陳婼優柔寡斷許久,終於要親手揮刀斬斷亂麻了,哭得臉上一團花,耳朵卻放得很尖,陡然聽見隱隱約約間有女人的聲響,心頭一顫,幾乎條件反射似的向花棚廊外提著裙裾小跑過去,周平寧趕緊低頭透過空隙朝外望,十幾位夫人奶奶們正往紫藤花棚走過來,一個撩袍轉身朝反方向走。
捉賊拿贓,捉姦捉雙,只要一男一女沒有被逮著個現行,陳婼有的是理由為自己開脫!
當時選地兒選的是個僻靜地方,花棚長廊長得沒個盡頭似的,眼瞧出口已在眼前,陳婼抹了把臉加緊步調小步快走。
“陳姑娘,您怎麼在這兒?陳夫人找您許久了!”
陳婼腳下一頓,頭一抬,眼前是一個墨綠杭綢打扮的僕婦婆子扯著脖子一邊喊一邊叉腰堵在廊口,反應極快地遞出兩個銀角子打賞,話兒還沒出口,便聽見那婆子又歪過頭去扯開嗓門兩聲喊:“那個穿青衣裳的小廝!站住!就是說你呢!內院也是你好闖的!”邊說邊往旁側一望,隨即從後頭迅速躥出三個壯實的婆子去堵周平寧。
婆子撒起潑來,聲音扯得開又亮,迅速將還站在五十步開外的夫人們的視線吸引過來了。
欣榮身形一歪,往這處一望,一邊抬腳往這邊走過來,一邊呵斥住那婆子,“各家夫人們都還在呢!嚷嚷什麼勁兒,沒得失了體統!”再抬眼就看見了雙眼紅紅的,大大方方站在紫藤花下的陳婼,眉心一蹙:“陳家姑娘怎麼在這兒?不是去換衣裳了嗎?”
陳夫人一激靈,趕忙跟了過來,她一動,各家夫人也跟了過來。
陳婼渾身僵直,沉下個心。手指尖死死掐著掌心,鎮定。。。她必須鎮定下來,理智告訴她不能回頭看周平寧的情況,幾個婆子應當是攔不住周平寧吧!她當務之急是趕快離開這裡。撇清關係!
“長公主府裡頭的僕從好家教,迷路的時候死活找不著人,好容易看見個活人兒,扯開嗓門一嚷嚷,倒將臣女嚇得哭出了聲兒。”
陳婼面上一笑,雙眼紅彤彤的既是瞞不住,乾脆不瞞了,一道說完一道繞過擋在她身前的婆子,走到陳夫人身邊兒去並肩站著,餘光瞥向另一側的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