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大夫人捂著臉的雙手直直甩在地上,面容悲慼地望著應邑,輕聲道:“你想讓我死,無非是為了嫁給賀琰。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還這樣費盡心機。你不敢逼侯爺,卻敢來逼我。。。就算我死了,你贏了我,你就真的贏到了侯爺嗎?”
應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站在虞美人旁的那丫鬟。
那丫鬟心裡輕嘆口氣兒,臨安侯夫人糊塗一輩子,這個時候倒一句話正中紅心。可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已經不允許任何人退卻了。
“臨安侯夫人好口才。可惜長公主一直都勝券在握,先前勸您自請下堂,您裝作聽不懂,如今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了。可若在這時候,賀家將您給休棄了,在定京城裡賀家的名聲自然也不會好了。所以只能請您自己去死。”那丫鬟將手束在袖中,面色可親地笑著說話兒,“您一個人走,總比牽連您的母家,您的兒女一起走向墓地好吧?這樁買賣,您沒虧啊。”
一番話兒說完,屋子裡又陷入了沉靜。
大夫人手緊緊按在心口,嘴唇發紫,嘴角微翕,右手往前邊虛抓了一把,希冀著能抓到希望,希望卻總是像看不見聞不了的空氣似的,在哪裡能抓到,菩薩啊,請您告訴世人吧。
應邑讚賞地看了眼那丫鬟,按捺住心裡頭由方氏那番話揪起來的不知名的恐慌,從袖裡頭掏出一個薑黃亮釉雙耳瓶,“咯”一聲放在桌上:“生死之事,世人們總是看不透,多好的交換啊。我給您三天的時間,賀夫人儘管地好好想想,三天後,是從容赴死呢還是大義滅親,都由您。”
外頭街道上陡然愈發吵嚷起來,那丫鬟上前兩步,將窗欞開了個縫兒,見穿著順天府靛青官服的衙役們兩個一排地往這處齊步跑來,那丫鬟往大夫人臉上掃了一眼,心頭哂笑,卻神情自若地去攙了攙應邑,口裡說:“長公主,要不先回去吧?您話兒也說明白了,理兒也講清楚了,好歹先回府裡去,在小佛堂燒燒香,拜拜佛,期望方將軍沒有將其他的把柄掉在外頭,否則。。。”
話到這裡,沒有說下去了。
應邑又將那瓶子拿了起來,晃了晃,便有一陣泠泠的聲音,抿嘴一笑,挑著眉便又將那瓶子擱在了桌上,轉身提著幾欲委地的石榴紅鑲桃紅芍藥花裙邊,跨過門檻,揚長而去。
白玉廂裡只剩了大夫人,靜謐得讓人感到猙獰,大夫人癱在地上,緩緩抬起頭來,能透過圓潤的桌角,看到那上釉上得極好的瓶底兒。
不多時,不遠處的階梯就“嘎吱嘎吱”作響。滿兒急急慌慌地撞開門,見到大夫人正襟危坐在圓桌前,眼睛紅紅的,臉上卻沒有淚痕,屋子裡還散落著一片兒一片兒的碎紙,不禁揚聲驚呼:“您還好嗎!”
大夫人慢慢抬起頭,再點點頭,聲音啞啞地回:“還好,別人的惡作劇而已。”
滿兒頓時歡喜得覺得四肢的力氣像被抽走了似的,臉上帶著笑。語氣裡卻帶著哭,手一下一下拍在胸口,直慶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又探過頭來。四處找,嘴裡唸叨:“是哪個敢來臨安侯府惡作劇,要遭我捉到了,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大夫人嘴角扯開,像是苦笑。又像是似笑非笑:“別找了。。。早走了。。。”再抬頭望向門外,衙役都藏在暗處,輕輕抬了抬手,口裡吩咐:“去給每個小爺發點賞錢。。。勞煩他們走這麼一趟了。。。”
滿兒連連點頭,見大夫人邊說邊站起身來,當腳踩過氈毯上的碎紙片兒。響起了一些細微的聲音,只見大夫人猛然往下一蹲,神色緊張又眼神卻直勾勾地定在一個地方。手裡在地上亂薅。
“您這是做什麼啊!”滿兒趕忙也蹲下身,一動作就牽扯到背後的傷,疼得她直齜牙。
大夫人像是沒聽到,動作越來越大地將那些碎紙片兒攏在一塊兒,又捧在手裡頭往房間裡。又直挺挺地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房間燃得旺旺的火盆旁。一把撒下去。
火焰迅速直直而上,紙片兒四角捲起,然後慢慢在火紅中變黑變灰,變得再也看不見。
大夫人就這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直挺挺地看著。
終於放聲笑了出來。
榮壽堂裡,靜靜地燃著一炷安神香,暖榻擺在花廳裡,高几在暖榻的旁邊兒,上邊兒擺著一盆花蕊鵝黃,花瓣米色的玉簪花,大朵大朵的花兒直直墜下來,像極了簪在鬢間的玉簪。這花味兒不好聞,又因為十分好看,只好在花盆底下放了梅花膏的香片兒。
“四姑娘醒了沒。。。”王媽媽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問守著的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