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的夫人,賀二夫人、閔夫人、黎夫人還有平西侯夫人邢氏,還有幾位行昭沒太注意過的夫人奶奶。女兒家出嫁孃家人都要守閨閣,這樣才算熱鬧。
邢氏站在黎夫人身後,沒開腔說話,只笑吟吟地看著行昭,行昭難得地紅著臉低了低頭。
描唇畫黛擦粉,這是日常的化妝規矩,出閣嫁人這樣大的事兒得多加一項——絞面。
先在小姑娘細絨絨的臉上塗上一層粉,再拿出條麻線來,完成八字狀,一開一合地將新娘子額前、鬢角的細絨毛拔乾淨,也叫開臉,取個別開生面,幸福美滿的好意頭。
定京婚俗多是邀兒女雙全,高堂尚在的夫人來為新娘子絞面,而上輩子行昭絞面禮是請黃媽媽幫的忙,臉上疼得厲害眼睛便跟著溼漉漉起來,一個妾室哪兒來這麼大的規矩,這麼興旺的熱鬧。
這一次方皇后原本是想請邢氏來幫忙,可方祈老子娘都去得早,不太符合規矩。
賀二夫人沒兒子,欣榮沒兒子,選來選去,把眼神放在了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人選身上。
行昭雙手置於膝上,輕輕仰頭閉眼,閔寄柔母親閔夫人的手腳很輕,麻線也拿得穩極了,一點一點地絞,絲拉拉地過來,癢癢的有點兒疼,但是不像上輩子那樣,能讓人疼得立馬哭出來。
閔夫人動作不快不慢,從額頭到下頜,一直屏著一口氣兒地從額頭到下頜絞完後,這才鬆了口長氣兒。
“好了!”
這時候還不能睜眼,得上完粉膏妝容之後,才能睜眼。
換成六司專擅化妝的女官來上妝,定京的新娘妝千篇一律,鋪上厚厚的幾層白白的粉,再將嘴唇描得紅紅的,眉毛描得黑黑的,頭髮高高挽起方便戴上鳳冠,沒有多餘的頭髮和妝容來掩蓋五官的不足之處。
這種濃重且熱烈的妝容是挑人的。
五官大氣臉型標準的人化這樣的妝才好看,顧婕妤是行昭兩世加在一起排在頭一二的美人兒,她長相媚氣就不太適合這樣的妝容。
六司的女官輕手輕腳地給行昭上完妝,神色一愣。
挺得筆直的脊背、端莊的鵝蛋臉、直挺的鼻樑、小巧的微微抿起的嘴巴,單論五官,這位溫陽縣主與她的姨母方皇后長得並不像,可遠遠地看,模糊地看,卻總讓人有種恍惚。
等到戴上鳳冠,鋪上蓋頭後,行昭一身紅衣安安靜靜地坐在銅鏡之前,手隨意地放在膝上,坐得很挺拔。
這分明活脫脫地就是第二個方皇后——恍惚終於蓋棺定論。
一上完妝,屋裡就漸漸從熱鬧喧闐慢慢地靜了下來,方皇后有點兒說不清楚心緒究竟如何,說甜很甜,說苦也很苦,像吃了糖蓮子裡的蓮心,苦甜交雜,有一種把自個兒心尖尖上的肉剜下來的感覺。
嗩吶聲兒漸響,敲鑼打鼓得熱鬧,好像就在人耳朵邊兒上響。
德妃最先反應過來:“。。。王妃從宮裡頭出嫁是給端王殿下面面!這下倒好!體面是有了,可沒人敢刁難新郎倌兒了!”
命婦們都笑起來。
方皇后要給外甥女做顏面,定下從宮中發嫁,可端王妃的孃家兄弟們,哪個男人敢進宮裡來刁難六皇子。。。
鞭炮陣陣響,大紅袍穿在身,春風得意的六皇子一路走得是暢行無阻,什麼為難都沒遇到,二皇子娶親的時候,閔家人還在閔家樓牆上定了三個規矩,既得先現做篇文章,還得耍個大刀這才把閔氏接了出來,他倒好,從八寶衚衕,到城門口,再沿宮道至內宮外廊走,私心覺得福建離定京這麼遠的路程,甚好啊甚好!
若是大舅子賀行景在,非得鬧得個天翻地覆。
六皇子抖了抖,這種明褒暗貶偷摸得瑟的大舅子,簡直是滑不溜手,想一想賀行景曾十分認真地問他“端王殿下,您從皇城走到雨花巷會大喘氣兒嗎?”,六皇子瞬間就悲憤了,猛男兄以為誰都跟他似的,走路不帶喘氣兒的!?從雨花巷到皇城坐馬車都得半個時辰,走路不大喘氣兒,您以為我是魚嗎!?
由此可見,在宮裡出嫁好得很!
嫁女兒得矜持住,就算沒人來刁難新郎倌兒,也得矜持住——這是方皇后的目標。
六皇子叩門叩了三遍,發大紅封發了足足三回,鳳儀殿上上下下的僕從們全都捧著銀餜子笑得歡,叩到第四回,鳳儀殿的大門總算是開啟了,行昭蓋著紅蓋頭,方皇后牽著新娘子的大紅喜帶綢子從瑰意閣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穩重,行昭手上緊緊握住玉圭,像走在雲端裡,腳下虛虛的,可一腳踏出去又分明是落在了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