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宜眸光一亮,隨即黯下來。搖頭:“你若只邀我去,卻撇下那個,倒落人話頭。”
那個,指的便是慈和宮的小顧氏。
進宮不過兩旬,上上下下還沒聽見有人說過她不好。蓮蓉那樣的嘴說起她來也只有這麼一句話,“顧娘子性子蠻好。為人也和氣,天兒涼了都不叫她屋子的人拿涼水洗衣裳,將水燒得溫溫的,讓下頭人使。還準屋裡人晚上拿熱水泡一泡,驅寒氣。”
瞧瞧,一兩桶水,一兩把柴禾的功夫,就讓宮人們交口稱讚起來。
可再仔細想一想,天兒涼起來,各宮的井裡都結上霜了,不好用了。
宮裡要分水兩個時候,一個晚上拿水車挨個宮的運送,一個就是晨間讓人去皇城東邊提水用。
晚上的水各宮都是有定例的,若想多用就只有早晨讓人多提幾桶水過去,誰來提?還不是宮娥們從皇城東提到皇城西。她們累不累?想一想,也不比拿涼水洗衣裳輕鬆多少。
只是提水的是粗使宮人,用水的卻是有頭有臉的近身侍候的,前者說不上話,後者獲益良多。
顧家娘子,善是善。
可惜是偽善。
行昭眨眨眼睛,十足不在意:“不怕。顧娘子是入宮伴讀伴侍的,她的差事出了崇文館就要被拘在慈和宮裡,你去給皇后娘娘問安,難不成別人也要說嘴?”
“那過會子你同我一道去重華宮用午膳吧,小廚房的師傅學了兩道素齋,一道素三鮮,拿筍尖,蓮子還有木耳燴在一起墊在糯米鍋巴上,再拿熱油往上一淋,脆脆香香的,好吃極了。。。”
若要說歡宜哪點不像個正正經經的端莊名姝,那就只這一點——喜歡吃。
行昭笑出聲來,算了算時辰,應當是碰不著旁人,便點頭稱好。
常先生講書講得好,知天命年歲的老頭兒,書也沒看,盤腿坐在上首,昂著頭,一道捻鬍鬚,一道抑揚頓挫地在講著《中庸》。
大約是在長身體,一上午還沒過到一半,行昭便餓了,扭頭眼巴巴地瞅著歡宜,歡宜便從小書囊裡偷摸拿了幾塊綠豆糕出來,再從書案下頭躡手躡腳地偷摸塞給行昭,還輕言細語提醒一句:“。。。放心,是花生油做的。。。”
兩個小娘子私下的這一場官司,被顧青辰看得清清楚楚的。
手指蜷了蜷,再慢慢舒展開來。
入宮兩月,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宮裡人看她的神色恭敬中卻有蔑然,宮妃待她的態度,生疏且平淡,就連兩個小同窗待她也只是擔了個面上情。從顧家獨一份的小娘子到如今要看人臉色的原因,她心裡明白得很!大周看重祖宗家法,做官憑的是誰家祠堂的牌位多,顧家是什麼出身?宮裡頭這些主子又是個什麼出身?兩廂一比較,她心頭跟個明鏡兒似的。
說是給歡宜公主當伴讀,可憑什麼賀家的小娘子沒擔個伴讀的名頭才好名正言順地住在宮裡?
顧青辰薄薄的嫣紅的唇抿得緊緊的,顧太后靠著容貌和兩個兒子把顧家推到了這一步,憑什麼她不可以?
約莫是中途進了幾大塊兒綠豆糕,行昭午膳的時候就有些用不進去,手裡頭杵著銀箸,從眼角的餘光裡卻從重華宮裡的擺設一一掃過,用舊的了黑漆黃花木大書桌,掛落了兩排的,筆尖分了岔的筆,舊窯還剩了半盆水的筆洗,三三兩兩隨意堆落在一起的古籍,掛在牆上的幾副農耕圖。。。
一切都看起來簡單質樸,卻隨意坦然。
歡宜將她拉到東廂的書齋來用膳,就是為了讓她看看六皇子的書房長什麼樣嗎?
行昭心頭堵得慌,索性又拿起筷子惡狠狠地夾了塊兒筍尖,咬在口裡,脆生生的。
從重華宮再回鳳儀殿時,過了晌午,天色放晴得厲害,初冬時節的暖陽透過白濛濛的一層靄,照在灰牆青瓦上,恬淡得不像話。
歡宜找了託辭,在要到妙經閣的時候停了停,說是,“。。。去給太后娘娘求個平安符,過會子再過去瞧你三姐。”
宮裡頭長大的都是人精,歡宜這是明白兩姐妹有話說,她這樣做既顯親近又識趣。
一路上都有陽光相伴左右,行昭心裡頭雀躍起來,其婉候在門廊裡,細聲細氣地給她通氣兒:“。。。賀二夫人和三姑娘是掐著點兒來的,皇后娘娘將用完膳,就聽了傳召。欣榮長公主也來了,比她們早來,和皇后娘娘一道用的午膳,用的時候還問起了您。。。”
邊聽其婉說,邊拐過長廊,還沒穿過中庭,便能隱隱約約聽見二夫人的聲音。
“府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