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向前縮。
行昭抬起頭來,這才有機會看清楚顧氏如今的這張臉。到底是上了歲數的人,陡經波瀾讓原本保養得極好的一張臉,溝壑密佈,老婦人的眼神瞧起來渾濁極了,卻讓人不寒而慄。
像一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能睜大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你。
行昭手頭一抖,連忙將頭垂下,規規矩矩地跟在方皇后身側。
方皇后輕捻裙裾,笑著讓蔣明英去扶顧太后。一道讓出上首左側,一道吩咐人上熱茶,一道寒暄著話兒:“是在說一條死蛇霸了人的位置。這個不吉利。”又轉了話頭,神色關切極了,“您身子骨好些了嗎?臣妾前些日子去瞧您,丹蔻說您病得連偏廂的簾子也不讓臣妾撩開,臣妾只好日日在慈和宮正殿裡磕完頭問完安才心有惴惴地回來。如今瞧起來您氣色還有些不好。您還拖著身子過來鳳儀殿,叫皇上知道了,只有心疼的。”
顧氏喜歡作踐方皇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愛女離世心情不暢,嚷著病重把人叫過去磕個頭,能有什麼用?上回方皇后話裡給皇帝透了些意思,皇帝晚上去了慈和宮。方皇后晨間早起往慈和宮去磕頭作揖的戲碼這才罷了。
陳德妃扭身望了陸淑妃一眼,抿抿嘴,卻顯得十足不屑。
“皇帝是應當心疼。先帝去得早。留了哀家與幾個孩兒孤兒寡母地活得艱辛,好容易過出了好日子,三娘卻沒這個福分享,倒叫條死蛇佔了位子!是很不吉利,王嬪說得好得很吶!”
顧太后揪著前頭話兒。後頭只當沒聽著。
王嬪膝上一軟,手扶在把手上。一張素麗的小臉垂得低低的。
王嬪以為顧太后在責難她,行昭卻知道顧氏話中的意思,被一條死蛇佔了位置,是指的母親佔了應邑的位子吧!
行昭艱難地向上伸了伸頸脖,應邑最後了悟到了窮盡一生追逐的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曾經,選擇了不愛然後不恨地放手而去,就算有弒母之仇,行昭同樣作為女人,也由衷地對這個敵人表達了最後一絲的同情與憐憫。
可對顧氏,她從這個前朝六宮爭鬥的勝利者身上看不到一絲光芒。
以前看不到,現在更看不到。
在應邑荒唐放肆的時候,顧氏選擇了推波助瀾,在還能為應邑扳回一城的時候,顧氏選擇了緘言自保,在應邑身故之後,顧氏又擺出一副為幼女伸張正義,報仇雪恨的臉面來。。。
直至今日,行昭這才當真信了宮裡頭事關先帝的傳言——元后辭世,先帝選擇女人時便更看重容貌了,在前朝的後宮碾壓爭鬥中,美色即是那柄最致命的武器。
所以以顧氏的心力才智,才能矬子裡頭拔高子,脫穎而出。
“王嬪是當真為三孃的陡然辭世傷心擔心,母后既也覺著王嬪說得好,臣妾便賞王嬪一樽白玉如意吧。”方皇后笑一笑,未待顧太后出聲,便轉頭吩咐蔣明英,“過會子行早禮散了,記得從庫上找一樽出來,本宮記得是往前臨安侯府送上來的,你仔細且翻一翻。。。”
偏著頭想,一邊想一邊又同王嬪說道:“好像上頭是鴛鴦戲水的紋路,是和田玉,瞧起來通通透透的,正好給老二的婚房多個擺件兒。。。王嬪還不給太后娘娘行個禮道個福,謝過太后娘娘的賞嗎?”
王嬪雖不曉得自個兒被方皇后當成了槍使,卻知道這也是在給她個臺階下,連忙輕捻裙裾,屈膝福身,算是了斷今日的這段恩怨了。
顧太后胸口一梗,如今的方禮待她當真是半分顏面也不要了!
原本在口舌之爭上,方禮還會退讓。。。
顧太后手蜷得緊緊的,方禮是個沉得住氣的女人,為了拿到六司的管事權,她整整籌謀了三年。
梁平恭身亡,三娘身亡,下一個倒黴的會是誰?是她還是賀琰?
她不敢去賭這個時間!
顧太后眼神從儀態萬方的當今皇后,緩緩移到了坐在杌凳上團著一張小臉的小娘子身上,神色未動,語氣卻放柔和了很多,邊拿手指了指行昭,邊言帶思懷:“。。。哀家記得應邑這麼大的時候,十分喜歡張朝宗的芙蓉工筆畫,懸著腕日日描也描不厭。。。如今想起來恍如隔世,總還以為一把撩開罩子,便能看見梳著雙丫髻,絞了齊劉海,穿著一身桃紅高腰襦裙的小娘子坐在炕上描著畫兒,認真極了的模樣。。。”
方皇后心頭陡然升起一股涼意,顧太后的目光像紮在肉上的刺,陰冷得讓人疼到了骨子裡。
方皇后沒開腔,坐了滿殿的妃嬪哪個敢搭話,陸淑妃是曉得點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