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的意圖隱得深,難得方皇后全都聽懂了,回答得一如既往的平緩,平氏卻有些坐不住了。輕輕探出半個身子來,眼角微不可見地挑起,壓低了聲兒輕問:“皇后娘娘可知是誰。。。”
平氏是想問知不知道是誰背後下的黑手吧!
能試探是誰在背後下黑手。代表平氏至少信了兩成。
行昭將手交疊放在膝上,垂下首,安靜得好像正殿裡頭沒有這個人似的。
方皇后的回答模稜兩可,沒有給出明確的是與不是,每一句話都留下了後路。事兒是誰說的,自然是旁人說的,可旁人又是誰呢?聽的人大概會不由自主地將旁人看作要麼是方祈,要麼是皇帝。聖旨上黃底兒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可皇帝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來頒佈的這則聖旨,東家也在揣測。西家也在揣測,可誰又敢說自己比皇帝的枕邊人揣測得更精確!
方皇后每一句話都說的是事實,可卻讓平氏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往預定的軌跡上走。
方皇后輕笑一聲。趕忙擺擺手,緩語輕聲:“本宮同梁夫人一家拘在後宅裡頭,也是東一句西一句地聽。只是昨兒個做夢夢見了你姐姐,她倒沒怎麼變,細聲細氣地直問‘梁將軍可好’。本宮不好答,只得在夢裡頭搪塞她。只說‘好極了,立了軍功,人又機靈,一天過得比一天好’,你姐姐便笑,讓本宮別哄她,又說了句‘養虎為患’又說“恩將仇報”。。。本宮今早起來什麼也沒記住,就記住了這個夢。再仔細想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便急急慌慌地一應事宜都挪到後頭,先見見你再說。”
平氏手捏得緊緊的,她甚至不敢肯定皇帝究竟是不是因為那五十萬兩銀子惱了的梁平恭,那筆銀子就只有她曉得,太夫人曉得,一個是梁平恭的妻室,一個是梁平恭的母親,誰都不可能去害他,託她出身的福,養成了有好東西就要緊緊藏著的習慣,別叫別人看了去。那筆銀子如今是一分沒用,就連身邊的心腹丫頭都不曉得!
哦,還是馮安東給她們帶的信。。。
馮安東!
平氏猛然蹙眉。
火急火燎娶了應邑長公主的馮安東!
養虎為患、恩將仇報。。。
馮安東是梁平恭一手扶持起來的妹夫,若句不好聽的,兩榜進士聽起來好聽,可也是一手數不完的吧?憑什麼你上了,別人就去翰林院幹那起子編書撰寫的閒職啊?還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沒了梁平恭,他馮安東什麼也不是!就算考中了,也只能守著六品文官兒那點俸祿養他老爹老孃,娶個不曉得哪裡來的媳婦,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馮安東是個汲汲善營的人,眼高手低又剛愎自用,若說他為一己私利背過臉就賣了梁平恭,她也是相信的,反正婉娘也去了,馮安東與梁家最後的牽掛也沒了。。。
從一進宮門便神色溫軟的平氏,終究是破了功,行昭垂下眼都看見她被玉玦壓住的裙裾微微在顫,抿嘴一笑,後頭的話就不該方皇后去說了。
方皇后停了聲響,平氏也不說話了,欣榮坐得直直的,眸光亮晶晶,正要開口,卻聽見了小娘子嬌滴滴又拖得老長的一聲。
“姨母,阿嫵可累,腳又疼,肚子也酸,您到花間去陪阿嫵唸書聽可好。。。”
欣榮一愣,隨即放懶了身段兒,靠在了椅背上,眉間嘴角都舒展開來,笑眯眯地看著坐在上首那個嘟著嘴眯了眼,一副十足小嬌嬌模樣的小娘子,心裡頭暗歎,是不是沒了孃的孩兒都得要機靈起來,才能不至於變成別人的負擔。。。
方皇后一笑,帶著三分無奈七分嗔怪,一手攬過行昭。一邊向平氏說:“這孩子。。。難為她能安安靜靜地坐這麼長的功夫了,也就是今兒個瞧著有人在,才好靜下心來陪著坐。看她難得這麼乖,本宮也不好攆她。。。”
平氏哪裡還聽不出方皇后的意思,連忙起身福禮告辭。
心頭有話憋著,可方皇后都把話說到這裡了,總不能賴在鳳儀殿只為求個準話吧!
方皇后讓蔣明英去送平氏,已經是極大的恩典和看重了。
兩人退出殿外,走在宮室與宮室之間的夾道上,平氏一步一步走得緩極了。她想立刻衝過去質問馮安東,卻又怕露了馬腳,倒將皇帝的將信將疑落實了下來。心頭又在慶幸自個兒將那五十萬兩藏了起來,沒立時被錢串子糊了眼睛,幾下給揮舞沒了,落在有心人的眼睛裡頭,這怕是最鐵板釘釘的證據。。。
心裡頭藏著事兒。壓得腳上都沉甸甸的,日頭暴曬,平氏都分不清楚額角的汗是熱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