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是周烈王七年。
這一場奪位大戰,持續了將近一年,終以公子罃僥倖勝出,即位後史稱魏惠王。
趙菱再次在侯府內見到了陳賓和陳域,然而她並沒有太多吃驚。華英夫人也在,趙菱看著母親取出二十萬大軍的虎符,趙成侯欣然受之,甚至連責問的力氣都沒有。這一場以無數人生命作賭注的棋局,縱橫交錯,變幻莫測,一旦入局,每個人都身不由己,趙菱再次感到人生充滿了無奈與悲哀。
暮色沉沉,落花飄滿肩頭,趙菱捲縮在桃樹下,只覺生命中各種美好已隨風而逝。以前她還有仇恨支撐,可是現在已知道,她錯怪了陳域,整整錯怪了七年。陳域是應該選擇清婉,她的心早已湮沒在那場暴風雪中,活著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邯鄲的夜色依然象過去那樣美麗,陳域站在街頭,一臉痴狂悲傷,看著門口的三個字。以前趙菱是有多愛他,才將這裡叫做傾雪閣?後來又有多恨他,改名落花閣後,還不許天下所有姓陳的踏入半步?
數年未見,她的身體怎樣了?還在誤會他和清婉嗎?要怎樣做才能將她的心找回來?陳域心裡苦澀萬分,他在這裡站了大半天,趙菱不會不知道,如果是以前,她早飛出來撲進他懷中了。
“公子晟”並沒有撤消命令,守門的沈星提劍瞪視了陳域良久,見他並不想闖進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倒為他糾心起來,用另一支手不住地撓頭。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舒筠溫和如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陳域收起臉上的悲傷,轉過身時已滿臉平靜:“不了,等她想見我的時候我再來吧!”
舒筠還不知道趙菱的秘密,安慰他道:“你別放心裡去,發生了這麼多事,趙晟難免心中難過;他本來有希望做趙國的國君,現在卻要看弟弟的臉色,難免性情大變;他一直將你當作殺父仇人,數次想要你的命,現在真相大白,難免會感到無顏面對。你再給他點時間,等他想通了自然會見你。”
陳域不由得苦笑,趕緊換了個話題,道:“大師哥,我想請你跑一敞秦國,務必說動陸丹,讓她在下個月,也就是七月十五酉時回到燕國易水,就說那天趙晟和我們都會趕去,所有恩怨情仇在那一天了結。”
陳域為什麼要代公子晟下戰書給陸丹?地點為什麼要挑在易水?舒筠驚訝萬分,卻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道:“好,我明日一早就出發!”
陳域見舒筠答應的這麼爽快,明白他誤會了,也不說穿,道:“大師哥見到陸丹後,讓她以此為由,將燕丙召回去,其他別跟她多說。”
燕丙在奪位大戰中立了大功,魏惠王對他越來越倚重,陳域這麼做,難道是想利用趙陸兩人的恩怨,出手對付他,為公仲緩報仇雪恨嗎?舒筠心中疑惑,卻點頭應允下來。陸丹現在對“公子晟”恨之入骨,連帶陳域都沒好臉色,要當說客,非他不成。
第二天一早,舒筠孤身上路,不由得想起了陸丹,她當年是有多傷心,才會跟隨秦獻公去秦國?現在對自己又有多失望,分別後音信全無?
奔波數日,趕到秦國櫟陽,只見城池堅固,遠沒有邯鄲美麗,風土人情也皆與東方諸國不同。舒筠看在眼中,心裡惆悵不已,陸丹是打算永遠拋棄過去,在這裡過一輩子嗎?
見到表哥風塵僕僕尋來,陸丹心內狂喜萬分,卻還是象過去那樣咬著嘴唇不說話,扭過頭的時候,眼淚已唰唰地掉了下來。她還在生氣,怪他站在“公子晟”那一邊,怪他不將她的心意放在心上,怪他這麼多年還不向自己求婚……然而,儘管她心中有一萬個怪罪的理由,卻不捨得舒筠勞累,作了個手勢,辛月頓時會意,吩咐奴婢帶下去沐浴休息。
辛朗還是跟以前一樣,見到舒筠臉上漠無表情,看不出憎恨,也看不出歡喜。
用過晚飯後,舒筠邀陸丹月下散步,起先都是他在講話,到後來就變成陸丹一個人在說,在哭,在笑。舒筠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心中也是柔情百轉,伸手摟過陸丹,不停地撫著她的秀髮。這一幕似乎又回到了昔日太行山上,每次陸丹使小性子,舒筠都會這樣撫著她的頭髮,答應她一切要求。
今晚的夜色異常美麗,滿天繁星,璀璨如寶石,此時卻有一雙比寶石還明亮的眼睛,緊緊絞著那一對久別重逢的表兄妹。也不知過了多久,夜風中傳來了輕聲慢語,就象是情人的甜蜜呢喃聲,這雙眼睛閉了起來,兩顆晶瑩的淚珠卻自眼角滑落。
三日後,舒筠說明來意,陸丹一下子惱了,表哥遠道而來,竟是為了幫“公子晟”下戰書,那麼這次他又會站在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