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又是一聲輕笑:“魅姐姐不必為難。按命令列事便可。”
魅主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點給誰看,視線悄無聲息地飄過一旁紅燭緊攥著車轅的手指,只見磨得透明指甲都斷裂開來,自己竟卻渾然不覺,只是兀自緊咬著唇,屏住呼吸望著她。看到這裡,魅主眼底泛起一抹笑意,眨眼即逝,手裡的雪梅卻已經抬了起來。唇角笑意不減。
“唰。”
一朵雪梅脫手而出,潔白小巧,卻快得帶起一陣破空之聲,竟瞬間穿透車簾而入。
車廂裡一陣悶響。然後是甘藍深呼吸的抽氣聲,似有壓抑的疼痛□自唇間溢位。
魅主做完這些,緩緩放下手來,最後望了一眼咬著唇低下頭的紅燭,才飄然轉身離去,只有話語在桃花的餘香裡落下:“暗王讓你退守在附近城鎮,靜候之後的命令。會有人來與你匯合,若有需要,則盡力支援阿魍。”
有什麼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朝紅燭飛來。紅燭下意識地伸手,一個白色瓷瓶落在手心。
只幾個呼吸間,魅主的身影已經消失。
“走罷。”甘藍並不知魅主留下了藥,聲音在車廂裡響起,聽不出異樣。
紅燭的眉蹙起來,左手抓緊了瓷瓶,右手探手欲去撩車簾,卻在甘藍的話裡頓了一頓。
然而不過這麼一頓,她咬了咬牙,手已撩開了車簾。卻在見到眼前場景時,霎時整個人一震,紅唇失盡血色。
甘藍抬眼望向車簾外的紅燭,虛弱地笑了笑,目光閃爍:“喂,當真一點主僕的禮節都不顧及了麼?沒我的吩咐,還敢隨便探頭進來。”言罷,忽然神色微變,隨即連忙轉身,捂著嘴咳嗽了幾聲。
有血自指間滲出,滴落在鋪著黃錦的車廂底,混在那斑斑點點落滿的血梅,在其上又添了幾許鮮豔。
“藍因!”
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急切喚聲,聞得甘藍身子一僵。
她放下了捂著嘴巴的手,極緩地回過頭來,對上紅燭閃躲得想要偏開去的視線,嘆了口氣,語氣複雜道:“真是懷念啊……你很久沒這樣喚我了。”
自從我當上魑主後。就再也沒聽過你喚我的名。這句話,甘藍沒有說出口。她只是望著紅燭,眸中似起了大霧,層層疊疊,漫過高山流水,漫過生命裡遼闊的年歲。
那些記憶,那些黑暗裡的掙扎,彼此相依相伴地一步步踏著屍體與鮮血,撐過來。從年幼之時開始,一點點褪去稚嫩與青澀,早早地學會如何最大限度地從死裡求生存。刺影樓的訓練,從來都是殘酷冰冷到不近人情。然而即便那樣沉重到每日每夜都不得安穩的黑暗裡,卻有光亮照進各自的生命。
那是比血脈相連的親人還要特別的存在。是在某一刻,在你被傷害的時候,在你被輕蔑的時候,在你被欺騙的時候,在你不得不承受命運踐踏痛苦絕望的時候,從對方柔軟微笑與溫婉話語裡汲取的慰藉才顯得愈發珍貴無暇,才發誓要強大到足夠保護對方的心情。
即便……眼睜睜望著你的眼神變得失望,言語變得疏離。彼此的關係,微妙地發生變化,成了主僕……
但是。沒關係。在一次次成功保護了你的時候,就沒關係了。一切也就值得了。
紅燭方偏開視線,觸及手裡的瓷瓶,才想起正事,方重新對上甘藍的視線,便看到身前的甘藍,唇角忽然無緣無故地綻開了笑容。
那紅唇尚沾著血,笑得卻如夏花般璀璨,似是隔絕了車廂外的一整個寒冷冬日。
溫暖一如很多年前。
紅燭的目光在這樣的笑容裡晃了晃,開口的聲音,便有些自己都沒發覺的輕柔:“魅主留了藥給你。”
“我沒有氣力上藥了……”甘藍的聲音似是嘆息,“這可如何是好?”
紅燭神色一頓,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我來罷。”
言罷,踏入了車廂。
藥膏清香撲鼻。卻沒有體香更香。
藥膏觸及有微微涼意。卻沒有肌膚更涼。
紅燭感受到頭頂的視線,卻沒有抬起頭來。只有耳垂染了一點霞色,似夕陽拖曳出的光。
視野裡傷口血肉模糊,可怖得緊。一處肩頭,是自己傷到的地方。一處肩頭偏下,尚帶著雪梅的隱隱印記。在震驚心酸過後,卻反常地只剩下那半褪衣肩,與隨著呼吸起伏的……白弧香豔。
空氣粘滯,緩緩流動,夾雜的香氣幾要燻得人微微暈眩。
紅燭沒有看到,甘藍望著她的目光,似初春方融化的雪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