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一直默默追隨著桂花樹下的那抹倩影。她在桂花樹下發愣出神多久,他就靠在這裡靜靜的觀望了她多久,將她側臉上,變動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
看她在桂花樹下發愣,出神,看她秀氣纖細的手指,在樹身上輕輕敲擊著。他知道,這是她在思考事情,且心緒煩亂的時候才會習慣做的動作。
某一個瞬間,他甚至看到她的鼻頭,似乎有點微微泛紅。她仰頭望天,好像要把眼睛裡的什麼東西給逼回去。
阿財垂下眼,她為什麼煩亂?她哭了嗎?是為了少主?他默默想著,眼神再次落到桂花樹下的少女身上,深深的看著。
院子這一隅很安靜,錦曦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想了些雜亂無章的東西,越想越亂乾脆甩甩頭懶得去想。正要轉身回屋,扭頭瞧見背靠牆壁站著的阿財,長而細碎的留海遮擋住了他的眼睛,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樑和線條利落的下顎,以及,緊抿著一條直線的嘴。
好像在思忖什麼事情,一副出神的樣子呢,青灰色的衣袍穿在高瘦的身軀上,遮住眉眼的凌亂碎髮,冷硬犀利的下顎,緊抿的唇角……
一陣風過,帶起墨髮和衣袍子啊風中輕輕擺動,錦曦從來沒見過冷硬的阿財,身上也會流露出如此憂鬱蕭索的一面。
他這幅形容,身上不經意間流淌出的蕭索氣質,跟那個人竟有有幾分驚人相似。他坐在輪椅上,坐在梅花樹下賞梅時的神情,明明是柔和的,卻讓人看得清冷蕭索……
錦曦抿嘴輕笑了聲,突然就生出想逗逗他的念頭,抬腳朝他那邊走去。
“看你這麼出神,在想什麼呢?”錦曦走到他面前,抬眼笑嘻嘻問道。
阿財愣了下,隨即搖了搖頭,吐出一個字:“沒。”
錦曦點點頭,目光在四下輕輕掠過,又重新落回阿財身上,認真道:“阿財,你今年具體多大了?”
阿財這回更愣了,不明白小姐怎麼突然問到這個。
錦曦笑了,道:“沒啥,就是隨口一問,你不想說也沒……”
“十八。”他沉聲道。
錦曦怔了下,隨即抿嘴一笑,點了點頭。
“如此算來,你比我大了五歲呢。嗯,阿財,你以前,我是指你在跟隨我之前,叫啥名兒?”錦曦問。
阿財阿旺阿福阿貴這些名字,一聽就如同甲乙丙丁,只是一個用來區分的符號。鐵定是文鼎當初把他們派給她時,為鋪子裡招財進寶應景而取的。
阿財默然了下,就在錦曦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緊抿著的嘴角動了動,吐出兩個字:“文騎。”
文騎?文鼎?文卿?
“阿福他們幾個,原來的名兒是不是都隨了文鼎哥?”錦曦問。
阿財點頭,不止是他們幾個,山裡所有的兄弟,都隨少主改姓文。
文大哥莫不是組了一支文家軍?錦曦暗想,不過沒有問出口,這些屬於文鼎的私密,她沒必要為難阿財。
“那,你在跟隨文大哥之前,你祖籍在哪塊?家中,可還有其他親人 ?'…'”錦曦轉而問道。
阿財默然了下,繼而搖了下頭,道:“少主手下的兄弟們,都是孤兒或棄兒,有家等同於無家,祖籍什麼的,已經不重要。”
那麼,阿財是孤兒還是棄兒呢?錦曦暗想,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吃過苦頭的。
“小姐不必為我惋惜,阿財雖少時命運不濟,但是少主收留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能追隨少主和小姐,阿財死而無憾……”
話還沒說完,一隻溫暖柔軟的素手已經捂住了他的嘴,掌心淡淡的香味飄入他的鼻息,他的身體頓時僵住。
“大過年的,不準說那個字眼!”咫尺處,是少女一張佯裝嗔怒的臉,黛青色的葉眉下,一雙眼睛澄澈明亮。
“咱們大家,都要好好,好好的活著,我不准你再說那個字!”錦曦道,回想起那回為了茅十八引蛇出洞,她自己以身為誘餌,做出多麼瘋狂危險的事情,阿財都是沉默的跟在她身側,從未有半點遲疑。
茅十八那回,因為她的籌謀疏漏,阿財差點將性命交付。每每想到那回的事,錦曦都心有愧疚。
“我的命,是少主給的。如今,少主將我給了小姐,我的命就屬於小姐,為小姐賣命是我們屬下的職責所在!”阿財沉聲道,微微抬眼,眼中是無比的堅定。
錦曦愕然,心裡深受震動,如果是別人這樣說,她或許不會相信,但是阿財,她堅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