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哪裡有這般真性情流露的時候?原來權勢再大,外表再堅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一面。
四個人在長廊下靜靜的站著,聽裡邊慕華寅說話,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說的全是日常生活裡的事情,沒有半點跟朝堂裡的事情相關,這時候的慕華寅,已經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不是那朝中叱吒風雲的大司馬,再也沒有那種鋒芒畢露。
“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二小姐。”袁媽媽匆匆忙忙走了過來:“你們怎麼站在這裡呢?這穿堂風可大著呢,還不快些到旁邊屋子裡去烤火,暖暖手腳。”
慕瑛搖了搖頭:“我們要拜祭母親。”
“你們進來罷。”
袁媽媽的聲音驚擾了屋子裡的慕華寅,他走到了門口,見著四個兒女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來,到你們母親靈位前上一柱香。”
慕瑛領著弟弟妹妹們朝裡邊走了去,慕華寅的眼睛盯住慕瑛,聲音沙啞:“瑛兒,你需多上些香火向你母親賠罪。”
賠罪?慕瑛有些不解,腦子裡迷迷糊糊,她做錯了什麼?為何父親讓她向母親賠罪?只不過她也沒有與慕華寅爭辯,拈起香來朝慕夫人靈位拜了兩拜,跪在蒲團前,低著頭唸了幾句輓歌,忽然間心裡頭酸成一片,眼淚珠子不住的滴落下來。
慕夫人的音容笑貌彷彿在眼前又一次出現,她溫柔的話語,她柔和的神色,她一針一線的給自己做著衣裳……腦子裡靈光一現,慕瑛忽然想到了慕夫人的病因。
生了慕微以後她身子一直不好,主要是記掛著她這個身處深宮的長女,後悔與心痛折磨著她,讓她夜不成寐,後來她為了給她做衣裳熬夜,病情愈發的沉重,到最後藥石罔效。
難道父親竟將母親的過世歸咎到了自己頭上?難道不是他將自己送進宮去才引發了後邊的事情嗎?有因必有果,可他卻將最主要的原因給抹殺了,生生怪罪到了自己的頭上。慕瑛的手裡拿著香,身子微微發抖,難怪父親對自己這般冷硬,完全沒有對慕微的一半好。
方才在窗外聽著父親說話,慕家的人,從慕乾到慕華寅的侄子侄女,差不多個個說到,唯獨沒有提及她的名字,原以為是她沒在府中,父親不熟悉,沒什麼好提的,現在想來卻是有這個原因。
慕瑛拿著香流著淚,口中唸唸有詞,她忽然發現,慕府快要容不下她。
母親過世了,父親從心底裡痛恨自己,祖母只不過是想要自己做一枚棋子,慕乾要被送去邊關歷練,慕坤大概也會去京師學堂裡唸書,會到慕府,能與自己說說話的只剩下一個受盡寵愛,跟自己年歲差別有些大,一團孩子氣的慕微。
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慕瑛將那柱香插到了靈位前邊的小香爐裡,看著牌位上幾個燙金的字,她的眼淚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或許以後,她就只能是一個人前行,沒有人會在旁邊助她一臂之力。
除夕夜宴,明華公主與汝南王妃去了宮裡,慕府在花廳裡擺了團圓席,一張屏風隔開,主子在裡邊一桌,僕人們在外邊,但依舊聽得到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十分熱鬧。
按理來說,慕華寅是要跟著去皇宮的,只不過他是慕府家主,又因著關係特別,故此赫連鋮並未強迫他陪著明華公主前往——他看著赫連鋮就有幾分不舒服,接到赫連鋮告假的奏摺,當即便准許了。
用過團年飯,圍著火爐說了些閒話,慕老夫人與慕華寅都派了荷包給幾個孩子,慕瑛也得了兩個,只不過才出了飯廳,她就將荷包塞給了慕微:“微兒,阿姐的都給你。”
“阿姐真好!”慕微緊緊的攥著幾根紅色的絲絛,眼睛彎彎就如天邊新月:“微兒有四個荷包啦!”
慕瑛看著她笑得開心,心情也好了起來,這真是各得其所。
她一點都不想要慕老夫人與慕華寅的東西,真的是一點都不想要。
忽然間,烏藍的夜幕上猛然璀璨了起來,隨著砰砰巨響,一朵朵碩大的牡丹花綻放在絲絨般的天幕上,或白或紅,爭奇鬥豔。
“皇宮放煙火了!”有人指著那形態各異的牡丹,眼中俱是興奮:“真好看!”
大司馬府就在御道街,跟皇宮並沒有多遠,近水樓臺先得月,故此看得甚是清楚,天空中一片明媚,各種各樣的牡丹花搖曳生姿,慢慢綻放,又慢慢湮沒。
“今年可真是奇怪,怎麼都只有牡丹花?往年什麼花的形狀都有,好像還有木樨花。”抬著頭仰視天空好一陣子,有僕人忽然覺得有幾分驚奇:“現兒都有一盞茶功夫了,還是漫天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