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仍舊穿著那身小廝的衣裳,走過去坐到他身邊,一雙眸子晶瑩透徹,卻是空空蕩蕩的模樣:“你見著我爹爹了嗎?”
蘇墨微微搖了搖頭,伸手撫上錦瑟的頭:“錦瑟,你還記得你母親嗎?”
錦瑟一怔:“關我娘什麼事?”
“你母親沒的時候,你才兩歲吧?”蘇墨不答,又道煢。
錦瑟望著他,點了點頭。
蘇墨便緩緩自袖中取出了先前在御書房得來的幾封信,展開其中一封,放到錦瑟面前:“那你小時候,可曾見過這種文字?”
錦瑟接過來,只掃了一眼,便變了臉色吶。
“我見過的……”錦瑟低低道,“我確是見過的。”
蘇墨見狀,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低道:“在哪裡見過?”
錦瑟臉色微微有些泛白,凝眉細想:“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娘曾經給過我這些字看。”
“那你可認得上面寫了什麼?”
錦瑟搖了搖頭:“不知道,那時我還太小,只是隱約有點印象。這些究竟是什麼?”
蘇墨頓了頓,方道:“那依文。”
“那……那依文?”錦瑟仍是不懂,“那與我爹爹有何關係?”
“當年先帝尚在之時,那依族因密謀造反的罪名被闔族誅殺,是因為傳說,那依族人手中,流傳著一本名喚‘天下志’的寶書,其間藏有一統天下的秘密。這無疑是對青越統治的威脅,所以當年先帝下令,凡那依族人,一絲血脈不留。”
錦瑟聽他說著,明明還是摸不著頭腦,臉色卻愈見蒼白。
“那依文既是那依族特有文字,那麼,在那依族人一個不留之後,理應從這世上消失。”蘇墨平靜的說出了最重要的那句。
錦瑟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彷彿有什麼倒塌了。
她猛地站起身來:“你是說,我娘——”
她說不出來,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只是看著他。
怎麼會這樣?她原本以為,父親此次出事是因為蘇黎的緣故,因此還一心想著若實在沒有法子,她就去求蘇黎。可是沒想到,竟然與母親的身世有關!
如果母親是那依人,那當年帶兵鎮/壓那依族的父親,豈不是犯下了欺君大罪?而她自己,身上既然也流著那依人的血,那麼是不是會與那依族人一般,同樣難逃厄運?
這天夜裡,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一直到天亮時分,錦瑟仍然能聽到房外屋簷往下滴水的聲音。
徹夜睜眼不眠,終於等到天亮,她才從床榻上坐起身來,拉開門走出去,發現園中空無一人。
雖然這裡是蘇墨的園子,他昨夜沒有宿在這裡,只留了她一個人在此。錦瑟自然知道他是為她好,可是想起昨日溶月說的那句話,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了一絲冷笑。
雖則喜歡,然而那份喜歡,並沒有厚重到哪裡去。
她在屋簷下站了片刻,終於有侍女匆匆而來:“奴婢服侍姑娘梳洗。”
錦瑟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娘是那依人,便連二孃與三弟四弟都被牽連,更何況她這個與孃親一脈相承的女兒?此時此際,她只怕早已成了被通緝的罪臣之女,可是蘇墨卻如此明目張膽的將她擺在府中,就不怕會出事嗎?
“你知道我是誰嗎?”錦瑟忽然問那侍女。
“奴婢不知道。”那侍女微笑將錦瑟引回屋中,為她解開了發,靈巧的梳著。
錦瑟望向鏡中一片蒼白的自己,也淡淡一笑:“那你不好奇嗎?”
那侍女又笑了:“王爺的事情,哪裡輪得到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來過問呢?總之王爺怎麼吩咐,奴婢們便怎麼行事。因王爺素來是起得晚的,而先前也不知道姑娘起來得這樣早,才怠慢了姑娘,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不愧是閱人無數的蘇墨,連府中一個侍女,也這樣伶俐出挑。錦瑟心中暗暗想著,臉色忽然更蒼白了。
那侍女見狀,便取了胭脂過來,正要為錦瑟上妝,錦瑟一眼瞥見,卻忽然阻止道:“不必要這個了。”
那侍女也不問為什麼,微微一笑便將胭脂收了起來,繼續為錦瑟整理好頭髮。
房門口突然響起一絲輕叩,錦瑟轉眸看去,蘇墨正站在門口,微笑看著她:“起得這樣早?”
不知為何,錦瑟忽然覺得,從回到京城之後,兩個人便再難如在南山小鎮那般親近。儘管他仍然待她好,然而錦瑟卻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一種不動聲色的生疏。只是不知道這份生疏是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