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失憶鬆了一口氣,便也當做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做了忘記顧祁的程瑜。
她少年時期看過一本書,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鳥,名為荊棘鳥,它一生都在高高的天空中昂著頭飛翔唱歌,直到遇見最美的荊棘才會一頭栽下,用鮮血染紅羽毛,奉獻生命。
她覺得那寓意很美,她是那隻鳥,愛情便是那叢荊棘。
她是為愛而生的女孩,無論如何,都倔強執拗,追隨所愛。
可這些年下來,她卻覺得自己是鴕鳥。
不是那樣勇敢到不顧一切,讓她羨慕的自由鳥類,而是鴕鳥,遇到事情,便只能埋藏起腦袋,忍耐逃避。
車禍的那一瞬,她害怕死亡。
她在這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放不下,她的思琪,她的思源,思琪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小寶寶。
她早已經不是當初執拗倔強的女孩,而是一個母親。
女孩總是任性的,母親卻是隱忍的。
人常說母愛如水,父愛如山,這些年,她其實做慣了山,矗立在自己孩子的身邊,永不倒塌,也不離棄。
她甚至感謝顧祁,將這樣生還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卻犧牲了他。
死了算一種解脫嗎?她不知道,她卻清楚的知道,但凡可以選擇,她都不願解脫。
在她一意孤行生下思琪的時候,在她生下思源的時候,在她和林凱離婚的時候,在她拒絕顧祁的時候,在她選擇秦浩的時候……
那些時候,她都是母親的角色,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永遠是孩子。
她是一個問心無愧的母親,可眼下……
算得上一個問心無愧的愛人嗎?
她沒有追隨他而去,顧祁他,會不會傷心抱怨?
程瑜覺得應當不會,車禍前的那一秒,他還抹掉她的眼淚,揉著她的頭髮,心疼道:“別哭,我都明白。我這就送你回去。”
他明白,她早已身不由己。
他是那個一直很懂她的顧祁哥,一直都是。
“就停在這邊上吧。”距離陵園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程瑜讓司機停了車,她下車,在路口的花店裡買了一大捧玫瑰,抱著往裡走。
石階兩邊是挺立的青松翠柏,她抱著花,拾級而上,循著電視畫面裡一些記憶,尋找著顧祁的墓碑。
不知道找了多久,總歸是找到了,秋風微涼。
墓碑上有他的照片。
和她在電視畫面裡看到的那張差不多,他神色溫和,笑容很淺,看上去有儒雅氣質,又有領導人的嚴肅沉穩,很有魅力。
“顧祁哥,我來晚了。”程瑜將手裡一大捧玫瑰放在他的墓碑前,嬌豔欲滴的一捧花,在金黃的陽光下非常耀眼。
她彎腰看著他照片,認真說完,便慢慢蹲下身去。
安靜地陪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過,她背靠著墓碑,席地而坐,看著遠處的太陽慢慢地往下落。
“我以後都不會來了。”夕陽西下,她側身用手指撫摸他的臉,聲音輕輕道,“我可能會慢慢忘了你,不過你不用擔心,”她慢慢笑起來,“琪琪是個好孩子,等她身子方便了,一定會過來看你,陪你說話。”
墓碑上的顧市長依舊安靜,她笑著說完,慢慢站起身來。
“這一生很長,”她定定看著照片上他的笑容,眼眶微微泛淚,唇角卻揚起少年時期那般任性的笑容,低聲道,“原諒我還要慢慢走完。”
所有話都說完,她拍了拍衣角,沿著來路慢慢往回走,走了許久,又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秋風下的墓碑。
他的墓碑和其他所有墓碑連成一排,因為邊上那捧豔麗的玫瑰,她卻能第一眼辨別得出。
她看著他,眼眶裡的淚水終於落下來,腳下好像生了根。
知道是永別,便再也不捨得走。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將她神智喚回。
螢幕上顯示“秦浩”兩個字,她怔怔地看了一眼,接通電話往下走,狀若尋常道:“喂?”
“琪琪說你去超市了?怎麼還沒回來?”
“在公園散步,看老人拉二胡忘了時間,”程瑜邊走邊道,“你別擔心,我這會才去超市呢。”
“我過來接你?”秦浩徵詢道。
“那等會,”程瑜微微笑道,“一會買好了打電話給你。”
“那行。”秦浩點頭道,“別忘了。”
“記性沒那麼差,知道了。”程瑜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