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手。
滂沱大雨,莫遲孤身撐傘在外面看著,車玻璃模糊不清,只有依稀可辨的影子。
須臾,門重新敞開一條縫,影子不見了,變成一個笨拙的小人兒迅速跳下車,手搭在額前,徑直跑進他的傘下。
她仰著微微淋溼的臉,心虛又討好地笑:“那個……我全都擦乾淨了,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吃印尼菜嗎?”
清潤的雨珠沿著她臉頰的輪廓蜿蜒滑落,
他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她一會,好像她的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她忐忑不安地站立,自己都覺得無望。
“用什麼擦的?”他突然問。
“……你車上的紙巾。”不自在地低下頭,兩隻手絞在背後。這個小氣鬼會不會認為她浪費了他的東西啊?
“擦過的紙巾呢?”
“呃?”抬頭,對上他漆黑的眸,她吶吶攤開掌心,“在這裡。我、我沒用你多少紙。”
紙巾黏溼溼的捏成團,誰還看得出究竟是幾張。
莫遲說:“攥手裡幹什麼?”
“帶出來找個垃圾桶扔了啊。”她答得理所當然,黑白分明的眼睛回視著他,清澈如水。
這一刻,莫遲想,心甘情願地請她吃一頓又能如何呢。
***
那是習萌整個大一上,最後一次見到莫遲。
後來每當想起這個人,總會念起那場雨,以及那頓豐盛的午餐——椰漿牛肉、咖哩皇大蝦……
她記得他們一共點了四道菜,一份炒飯,兩份甜品。炒飯有個俗氣到爆的名字,叫印尼鄉村炒飯,名字雖然普通,但味道卻不一般,有一股子鮮蝦的香味。
新買的山寨機經常卡得她抓心撓肺,她不再拘泥於微博私信聊天,趕時髦地也下載了微信軟體,然後新增了姚旭為好友。
姚旭回去後和一個哥們合夥開了間酒吧,玩車,喝酒,泡姑娘,醉裡生夢裡死,朋友圈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更新一條,更別提微博了。
每天和習萌保持微博互動的,除了她媽,還是她媽。偶爾裴裴也會線上評論一句,基本都是女孩子間你儂我儂的“想你”“麼麼噠”之類。
習萌的大學生活,和無數大學生一樣,無聊、頹廢、碌碌無為。
吃飯、睡覺、看小說,單調得令顧璃反胃。
顧璃有一次忍無可忍,拍她床鋪,命令:“二胖,你給我起來跑步去!”
她翻個身,繼續捧手機看小說,“不去。”
顧璃說:“你都快胖成豬了!”
她:“怕什麼,反正又沒男票。”
“好像我有似的。”顧璃轉身問正練鋼筆字的嶽桃,“桃子你說,是個男的看見我和一頭豬,是追求我,還是追求豬?”
嶽桃嘴角一抽,拒絕回答幼稚問題。
習萌刷地從床上坐起,“臭狐狸,你就知道欺負我!”
顧璃笑笑:“忠言逆耳,你該慶幸有我這個諍友。”
習萌一向說不過她,乾脆閉嘴。
顧璃拖一把椅子,倒過來坐,眼睛瞄著她,“你開學那會說完你那個豪邁的宣言,不是招來好些男生和你簡訊麼,當真就沒一個看上的?”
“沒有。”
嶽桃停下筆,回頭,“我覺得咱們班的王俊然還不錯,平時對你也蠻好的。建築一班的楊平峰也還好,上週還主動教你畫陰影透視。”
習萌背靠白牆,搖搖頭,“不好,都不好。”
顧璃:“哪兒不好,你說說看。”
她不說,又躺下了。
曾經喜歡過那樣一個俊秀少年,普通人怎能替代得了?
這就是顏控啊。
某日夜裡,習萌腹痛難忍,疼得在床上直打滾,後被緊急送往醫院,確診為急性闌尾炎,闌尾已明顯化膿。等習爸習媽從儷城趕來,立刻簽字做了手術。
這是大一上半年唯一一件發生在習萌身上的大事。
出院後,她活潑潑躺在操場曬太陽,忍不住想:沒了闌尾就和沒了陳燃一樣,沒什麼大不了。
轉眼到寒假,又免不了同學聚會。
高中那些老同學經過半年大學生活的洗禮一個個都變成猴精,但凡會有陳燃和蔡嘉出現的場合絕不通知她,但凡她露面絕不邀請陳燃和蔡嘉。
有時候習萌覺得儷城很小,小到會在肯德基遇見不想遇見的陳燃和蔡嘉;有時候習萌又覺得儷城很大,大到自那以後不想見就真的再也沒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