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很少接觸外人,被人一問,臉上的紅暈更甚,低著頭不敢看人。
這個叫雲彩的姑娘,住在很遠的荊棘山,她父親是個採藥的,年前上山,摔壞了腿,一個冬天不能下炕。家裡熬了一冬,開春就沒有吃的了。雲彩跟著父親走過兩次山,為了生計,一開春就出來找藥。但這個季節裡,草木剛剛露頭,沒有什麼可採的,只能選著草藥的嫩芽採一些,越走離家越遠。
“雲彩姑娘,你放心,人民工作隊,一心為人民,老百姓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你的傷,包在我身上。”這人對著我,和對著雲彩完全就是兩個人兒,道:“我姓賈,以前的名字叫賈孝賢,參加革命以後,我們團裡的首長有一次就跟我說,我們革命者,要打破舊枷鎖,堅決不做封建主義的孝子賢孫,所以這個名字要不得。首長指示,我就把名字改了,現在我叫賈革命。”
“嗯。”雲彩的額頭還是滾燙的,沒有力氣說話,聽著賈革命跟自己搭話,應了一聲,眼睛就又閉上了。
人一甦醒,就好辦多了,我又取了些藥,燒水融開,讓雲彩喝。但是藥還沒入口,賈革命就在旁邊皺著眉頭道:“你這藥看起來黑漆馬虎的,能喝不能喝不要耽誤了雲彩姑娘的病,老李,把我們的盤尼西林拿一支,給雲彩姑娘用。”
賈革命的同伴比較老實,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賈革命一喊他,老李就開啟隨身攜帶的包,取了一支藥劑。
“雲彩姑娘,這個藥比他的藥管用一萬倍,放到前幾年打仗的時候,這藥比金子都稀缺。”賈革命道:“想當初,我在戰場上受了傷,傷口發炎,燒的死去活來,我們團首長親自帶著衛生隊的同志來看我,要給我用盤尼西林,我想著,這麼貴重的藥,要留給傷重的同志,所以第一次違抗了首長的命令,自己硬把傷熬了過來。我們幹革命的人,掉皮掉肉都不算什麼,倒是你,身子這麼弱,把藥用了,病一下就好。”
“小賈是上過戰場的,打過淮海戰役。”那個老李就在旁邊插嘴道:“現在他是工作隊的幹事,沒準過段日子,就要提幹當副隊長的。”
“那都是沒準的話,當不了真。”賈革命一聽老李的話,臉上頓時很得意,只不過當著雲彩的面,還一陣謙虛:“提不提幹,都要看團部首長的意思,雲彩姑娘,用藥吧,這盤尼西林,是要注射的,打針有一點點疼,你忍一忍就好了。”
“這藥這麼金貴,我用不起。”雲彩勉強睜開眼,道:“我爹就是採藥的,草藥也治病救人。”
“中藥總是沒西藥管用的”賈革命吃了個軟釘子,臉皮頓時一紅,趕忙咳嗽兩聲,掩飾過去。
雲彩喝了我給的藥,這藥是九婆配的,很靈。她閉著眼睛睡了一會兒,身上就開始發汗,一散熱就要退燒,我不敢鬆手,抱她抱的胳膊發麻。賈革命冷眼旁觀,我很反感他,但云彩已經醒了,他就是不肯走。
過了有一個來時辰,雲彩睡醒,汗一發,燒就退了許多,額頭沒那麼燙手。她的臉依然泛著紅暈,抬頭看看我,又趕忙閉上眼,小聲道:“小小哥真的要謝謝你了”
“你不要緊了吧”
“只是頭有些痛”雲彩在水裡被撞了一下,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感覺頭痛。
“雲彩姑娘,等到天亮,我帶你到符條集去,那邊有大夫,給你看看。”賈革命一看能插話,趕緊在旁邊道:“雲彩姑娘,你身上沒錢吧不要緊,看病的錢都包在我身上。”
“小哥,你放我下來吧。”雲彩低著頭,羞的不敢看我,道:“我自己自己能坐穩”
我把雲彩放下來,她就在我身邊坐下。賈革命湊過來噓寒問暖,話比夏天的樹葉子都稠,說東說西,他說十句,雲彩應一聲。就這樣,賈革命還是興致勃勃,滿嘴唾沫星子。
“雲彩姑娘,那個你在家裡頭,結婚了沒有”賈革命說了一會兒就不著調了,試探著問。
“沒有。”雲彩低著頭,雙手抱著膝蓋,看了看賈革命。
“就是嘛,我們幹革命的,以大局為重。”賈革命一下就來了精神:“說實話,我們進省城的時候,省城裡那些女學生,寫了不知道多少信,可是我呢,就想著全國還沒有解放,怎麼能考慮個人問題匈奴未滅,何以為家我參加革命的時候就下過決心,不當到連幹部,就不想成家的事”
雲彩的燒還沒完全退,困頓不已,賈革命滔滔不絕,話還沒說完,雲彩已經睡著了。
我一夜沒睡,熬到第二天天亮,又給雲彩吃了次藥。雲彩的燒是退了,還是頭痛,賈革命就想帶她到符條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