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兒,將詵哥兒哄得睡了,她抬頭看他,只見他微微仰著下顎,向後靠坐著,眼瞼微垂。見她看來,他輕拍她背心,將搭在她與詵哥兒身上的薄毯向上拉了拉,掖好邊角。無聲示意她好好靠著他,養一養神。
她聽話側臉貼在他頸窩。薄薄一層毛毯,將她三人,一併圍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裡,親密相依。
耳畔是車軲轆捻過石板路,枯燥的悶響,催人好睡。鼻端繚繞著淡淡的奶香味兒,還有他身上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她閉上眼,默默數他的心跳。
一五……,一十。沒數幾下,神思已恍惚。迷迷糊糊,彷彿又記起,那年山道上,秋雨過後,有一俊俏少年郎君,揹她拾階而下。柔聲喚她,“快些長大”。
夢裡春花秋月,與君相好,幾度寒暑。
再睜眼,車已到府門前。他抱詵哥兒下去,騰出手來,欲行攙扶她下地。這情形,一如多年前,他立在下邊,向她伸手。彼時她心裡惴惴,傻子一般,拿阿狸搪塞他。而今她高高挽著婦人髻,笑意溫婉,毫不猶豫,回握他大手。
他雖不知她心頭所想,卻也被她眼中情意所動容。心下一動,竟臨時改了主意,手上一帶,打橫抱她下來。幾息之後,穩穩放她落地。一手扶在她肩頭,替她理一理釵環。
他一應舉止,乾淨利落,行雲流水。做來落落大方,旁若無人。
七姑娘臉頰微熱,掩飾般,拽一拽裙襬,由他領著進了門。
春英幾個跟在身後,只覺很是臉紅心熱。世子妃進門也有好些年頭,能與世子如此恩愛,真個兒羨煞旁人。
回屋不久,凳子還沒坐熱,便聽冬藤來報,公孫先生在外頭有事回稟。
他正由她伺候著更衣,點頭命人進來。當她面前,公孫知分寸,不該說的,自然不會出口。
隔著扇插屏,七姑娘只聽公孫先生言說,“小半時辰前,溫良一襲單衣,孤身登門,負荊請罪。如今人已在春秋齋後堂拘著,這人要如何處置,還請世子定奪。”
溫良登門請罪?七姑娘一愕,手上動作稍頓,險些以為自個兒聽岔了。
這溫良,委實令人印象深刻。自上回溫良利用她躲避那人的截殺,她以為,再見溫良,已非易事。
怎麼這會兒,這人反倒自投羅網,就不怕丟了腦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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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瞌睡,打瞌睡,打瞌睡……終於寫完了!!
第390章 九死一生
溫良被拘在後堂,堂內點了油燈,溫良倒也自在,絲毫沒有階下囚的惶惶不安。只盤腿坐下,膝上捧一卷書冊,安靜翻看。
吱呀一聲,門由外推開。
那人就著一身換洗過的直裰,就這麼趁夜而來。
溫良以為,這人會等到明日,磨盡了自個兒的耐性,再提他到前邊審訊。不曾想,這人僅帶了隨扈,形容隨意,就著搬進屋的杌凳坐下。並不盛氣凌人,逆光的面容上,一雙鳳眼,深邃有神。
這是溫良第二次面見趙國公府世子顧衍。去歲秋節在宮中也是見過的。
彼時在宴席上,他身側伴著世子妃姜氏,旁人上前敬酒,他似不喜姜氏沾酒水,低聲告誡幾回。後來見姜氏礙於禮數,面淺,不好推脫,索性命人撤了她案前的酒盞。如此一來,餘下的那些個還存了巴結之心的貴婦們,極有眼色的,還未湊到世子妃跟前,已識趣的,如潮水散去。
溫良合上攤開的書頁,置於一旁。本就是盤坐,稍稍使力,挪一挪腿腳,跪坐起身,恭敬拱手道,“罪人溫良,見過顧大人。”
許久不曾聽頭上那人叫起,就在溫良以為這人是刻意為之之時,餘光瞥見那人一揮袖,不說話,卻是許他起身。
溫良在打量他,他又何嘗沒在打量溫良。
顧衍凝眸,目光掃過座下之人溫潤澄淨的眉眼。想起她曾在他面前嘀咕,“生了那樣一雙眼睛,天生是個會欺瞞人的。下官被欺得不冤。”
嘴角勾出抹冷笑,顧衍起身,彎腰自他身旁撿起藍皮的書卷。將跪坐之人晾在一旁,只管翻書。
溫良埋頭,暗自苦笑。論心計,他未必就輸他。可論氣勢,十個他,也不及這人三分。
大勢已盡在這人手中,事到如今,他溫良也不得不屈節折腰。
不會兒,那人已極快將書翻看過十來頁,似對書中所講,生了幾分興致。
“《傳習錄》。所言不無道理。換個時候,書是好書。”說罷揚手將書毫不客氣,擲到溫良眼皮子底下,冷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