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樹枝掩蓋住了青年的神色,即使看得見,帶著面具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華麗的紫色衣袍垂下一角,繡著金線的圖案在光下熠熠生輝,那些絲線交錯縱橫,卻是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一個瑞獸的圖案。
似乎是龍。
沉默的令人心驚,他沒有回答。
白虎輕輕的嗚咽了一聲,轉身又跑到草叢裡去了。
沈妙背靠著樹,淡淡道:“倘若你最後不過是想要滅了明齊,中途的所有人都是可以取捨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有的人很好,可是註定不是一條道的。不是一道的人,管他做什麼。”
謝景行“哧”的一笑,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你在安慰我?”
“不,我在安慰我自己。”沈妙答。
她能理解謝景行,她和謝景行到底有些不同。謝景行是男人,並且更加殺伐果斷,相信今夜一過,她還會是那個勝券在的睿王,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步伐。他就像一隻獅子,本身就是極為強大的存在,只是這個獨自舔舐傷口的,有些孤獨的時間恰好被她撞上了而已。
“你也有傷心事嗎?”謝景行調侃道。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沈妙知道,他的雙眼裡,此刻一定沒有笑意。
是因為有些情緒連他自己也無法遮掩,所以才要到人都看不到的樹上,連面具也不願意摘下,安靜的坐著吧。
“我的傷心事不比你少啊。”沈妙微笑著道:“至少容信公主還活著。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該是連想被誤會責備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麼。有些錯誤可以補償,有些錯誤不可以補償。”
就像她的婉瑜和傅明,她可以救很多人,唯獨這兩個救不了,這輩子,窮盡一生也救不了了。無論她今後能否大仇得報,或是連同沈家一起過得花團錦簇,這份遺憾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夜裡翻來覆去的咀嚼。
連入夢都是奢望。
“你也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日,又何必多過牽掛。盡人事知天命,做過的事情已經仁至義盡,其餘的再過分,也不過是緣分走到盡頭而已。”沈妙道:“沒有誰是給一輩子和誰走一條道的。譬如我的親事。”
“傅修宜和我不是一條道的,太子不是和我一條道的,皇甫灝不是,馮子賢不是,羅凌不是,裴琅也不是。”
傅修宜和太子是傅家人自然就是仇人,不可能和沈妙是一道的。皇甫灝心懷鬼胎,馮子賢一路順風順水長大,溫室裡長養的花兒和她骨子裡就不同。羅凌個性正直,怎麼能懂她心裡的陰私算計。至於裴琅,糾葛複雜,前生他到底也在摧毀沈妙人生中重重的添了一筆,這一筆讓她和裴琅之間永遠隔了些什麼,永遠不可能坦誠相待。
“你這麼說,天下就沒有和你是一道的人了。”謝景行提醒。
“事實如此。”
沈妙心中無聲喟嘆,從墳墓裡爬起來又活了第二遍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應該和鬼差不多了。復仇道路上她一個人踽踽獨行,一直都是。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錯覺。”謝景行微微一笑:“你是和我一道的。”
風捲起地上的碎葉,從湖面吹過。湖面結了冰,堅硬如磐石不可動搖。
可似乎也能恍惚透過面前的湖面,瞧見春日裡微風拂過,水花漾開,一池春水泛起粼粼波光,花紅柳綠的好景象。
冬日都會過去,春日總會來臨。
沈妙的聲音輕輕的,比夜裡的風還要輕,滿滿的散在空中。
她說:“誰說不是呢?”
那你這樣安慰我,會讓我有一種錯覺,你是和我一道的。
誰說不是呢?
面前的樹影一閃,有人從樹上掠下。青年的背影挺拔而英俊,遠處的白虎見主人下來,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過來,親暱的蹭對方的袍角。
“你覺得,我是大涼的睿王,還是臨安侯府的侯爺。”他問。
沈妙靠著樹,雙手背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道:“這很重要麼?”
“我也以為不重要。”謝景行站在池塘邊,他的聲音平靜的,似乎一點兒起伏也沒有,平淡的述說:“從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開始,就有人不斷提醒我,這很重要。”
“臨安侯懦弱無能,優柔寡斷,不配為人父。真正的謝小侯爺就算當初沒有夭折,也一樣會死在方氏手中。”
“容姨待我很好。”
“我以為對別人重要,對她,我的身份並不重要。”
“但是現在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