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他察覺到自己愈來愈奇怪的心思後,他決心要阻止這個錯誤。所以沈妙去秦國做質子的時候,是他提議的。可是五年後,沈妙回來了,他的心思還是沒有改變。
他冷眼看著沈妙在後宮裡和楣夫人,鬥得遍體鱗傷,看她越來越暗淡的目光,看她憔悴的神情。
最後傅修宜問他如何對付沈家後人時,他不假思索的說了四個字。
斬草除根。
斬的是他心裡的草,除的是他心裡的根。
可他沒想到,傅修宜斬草除根,竟是連傅明也一併除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傅修宜卻連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了手。婉瑜尚且還能借口是路途中的意外,傅明可只能是傅修宜自己的命令。
裴琅記得沈妙得知傅明死訊後的眼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很大,沒有眼淚,卻悽慘的讓人不忍目睹。
那一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卻燒的裴琅的後悔之心慢慢迭起。
他去找了普陀寺的主持,問如何消除心中的業障。
主持是個老僧人,看著他搖了搖頭:“心病還需心藥醫。”
世上有沒有後悔藥?
裴琅求高僧指點,僧人道:“施主之所以頻夢故人,因為對人有所虧欠。她在你夢中消散不去,因為有怨氣未解。無法往生,亦得不到解脫。”
裴琅惶恐,問可有解決辦法。
僧人反問:“將過去的錯誤撥亂反正,再求一個重來的機會,如果需要施主的生命,施主也願意?”
裴琅道:“願意。”
那僧人道:“施主回去吧。”
“為何要回去?”裴琅不解。
“施主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然而那個機會卻是需要等的。”
“那個機會……是指什麼機會?”裴琅問。
“施主所欠之人,還有心願未了。等故人心願了卻之事,施主獻出自己的性命,或許有所生機。”僧人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卻說:“言盡於此,再多的,貧僧也無法多說了。”
裴琅辭謝了僧人,回到宮中去。
沈妙未了的心願,是什麼呢?
沈妙這一生悽慘伶仃,子喪族亡,她想看到的,大約是仇人下地獄,沈家復清明吧。
有一個重來的機會,但你要等,等不等?
等。裴琅做出了決定。
這一生如此漫長,漫長到他願意用這條性命,來挽回一個錯誤。
……
冬去春來,雁來雁往。
一個王朝氣數將近的時候,衰敗的氣息就會籠罩在上頭。
明齊已經不似從前的明齊了。苛捐雜稅,賦稅徭役,百姓民不聊生,貪官汙吏狼狽為奸,朝堂混亂,帝王昏庸。
太子卻整日忙著結黨營私,恨不得早日登基成新帝。
將兵權收歸手下,卻無良將驅策,明齊是一塊肥肉,誰都想要啃一口。
遙遠的大涼攻打吞併了秦國,終於對明齊發動了攻勢。摧枯拉朽般的,勝利來的不要太容易,一路打到定京城門樓下。
駐紮安營,定京城內人人自危,百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亡國之氣瀰漫。
那大營帳中,有人正坐著擦拭長劍。
“明齊氣數到了盡頭。”白衣公子搖著摺扇走了進來,聲音裡倒是聽不出什麼情緒,道:“聽聞今夜皇宮裡正在清理。”
要清理的,宮中的女眷,妃嬪,宮女,甚至皇家公主,都要清理的。與其落入敵手被人侮辱,倒不如先死個乾淨,算是保全氣節。
真是保全氣節麼?那些人中,又有多少其實是不想死的?
擦拭長劍的動作一頓,男子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絕美的臉。他生了一雙溫柔的桃花雙眸,不過眸光滿是冷漠。道:“哦,沈皇后的屍身找到沒有?”
季羽書挑開帳子的門走了進來,剛好聞言,就道:“打聽過了,沒有,冷宮裡的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連件衣服都沒留下。”
高陽嘲笑道:“傅修宜還真是怕人閒話,處理的倒是乾淨利落。”
“沈家真是可惜了。”季羽書嘆道:“若是有沈家在此,他又何故落到如此田地?”
謝景行淡淡道:“自取滅亡而已。”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紅繩。
那繩子的顏色都已經有些消退了,卻仍舊是牢固的,後來他曾上過許多次戰場,這紅繩一次都沒有脫落過。
想到那一夜女子清涼飛揚的道賀聲,謝景行搖搖頭,那承諾終究是要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