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拔出腿來,惱道:“前面卻是死水一潭!”
狄公濃眉皺起,說道:“卻又作怪!自入宮至此,樣樣投榫,處處合縫,如何到了此處竟斷了進路?馬榮,你再好好細尋,緣池必有路徑!”
方正一個示意,眾衙卒隨即拔劍在手,砍伐池邊雜草荊棘。少刻,小池露出輪廓,只見馬榮陷足之處水泡翻個不停。
狄公伏身於垂技下一瞧,急將身子縮回,原來是一顆奇形怪狀的腦袋正慢慢從水中探出,一對黃眼睛直盯來人。
馬榮見了,倒抽一口涼氣,急舉手中槍便欲投刺,狄公一見,忙將他胳膀按下。
一隻大蠑螈慢慢露出水面,體長足有五尺,看了令人害怕。它爬到岸邊,一頭鑽進了水草之中。
眾人皆驚。馬榮道:“我一人面對五六名強人廝殺倒一點不懼,然見了這等水怪,還真有點膽寒。”狄公一旁喜道:“昔時讀古舊閒書,只知蠑螈其名,卻不見其物,今日有幸首次目睹此怪,也算長了一點見識。”
狄公掃視池邊,惟見汙泥水草,再舉目細瞧池面,不覺對馬榮說道:“你見前面水下隱隱有塊石頭麼?想必是越池而過的第一塊路石,我們上去看看!”
馬榮腰間塞了長袍,一步跨於石上,用長槍於周圍水中試了試,喜道:“左前方又有一塊!”
馬榮分開垂枝,跨上第二塊路石。狄公等亦將衣袍塞於腰中,緊隨馬榮前進。突然馬榮停下腳步,險些將狄公撞落水中。馬榮手指一根斷枝,對狄公低聲道:“老爺,這樹枝乃為人手所折,瞧那枝葉尚未枯黃,說明此人過池就在昨日。他於石上滑倒,急伸手抓樹枝穩住身子,故將枝條折斷。”
狄公點頭,也輕聲說道:“興許此人仍在這左右不遠的地方,我們須小心留神,以防他出其不意襲擊我們。”又將此話悄聲傳於身後洪參軍、陶甘及方正等眾人。
馬榮喃喃道:“只要是人,我何懼他!”又持槍向前走去。
水池雖不大,然狄公一行不識路徑,尋出一塊石頭走一步,好不容易才到達彼岸。
狄公與馬榮蹲下,撥開垂枝一看,見前面有一片空地,中央一棵大杉樹下立了一座石亭,窗戶緊閉,大門半開半掩,門上方一塊綠地金宇的小匾額上,“寧馨軒”三字清楚可見。
狄公見眾衙卒—一過了水池,大聲命道:“速將此亭團團圍住!”
狄公衝向亭閣,一腳將大門踢開,兩隻蝙蝠拍打著翅膀飛了出來。狄公轉身,搖頭道:“亭中無人!方緝捕,你引眾衙卒去亭外四周搜尋!”
狄公吩咐完畢,復進亭閣,馬榮等三親隨幹辦緊隨於後。進得亭內,馬榮將窗戶開啟,只見中央一方石桌,靠後牆一張石凳,上面均厚厚積了一層灰土。石桌上有一玉匭,約一尺見方,狄公以衣袖拂去蓋上塵土,現出一幅雲龍雕花圖案,煞是精緻。又輕輕將匭蓋揭了,取出一黃布小包。狄公說道:“這便是倪壽乾留下的遺囑了!”
狄公慢慢開啟布包,展開包中文卷,高聲念道:
遺囑
春華秋實,古今一理。人至垂暮之年,當回首往事,一生勞碌,功罪幾何?予清夜捫心,自覺雖綆短汲深,卻也上無辱聖君,下不負黎民,為國家振興,社稷有治,已盡綿薄。不期碌碌中顧此失彼,對親生骨肉家教馳廢,至使禍起蕭牆,長子倪琦終成饕餮。
倪琦心存邪念,慾壑難填、予一日在世,他一日不敢為非作歹,然一旦歸而西去,他惹事生非,犯上作亂則在所不保。若倪琦喪命狴行,或斬首法場,倪門香菸即斷,列祖列宗勢必灑淚九泉。自古不幸有三,無後為大,為倪門香火有繼,予續絃梅氏。也是倪門不該斷絕,婚後不上一載,喜得一子,取名倪珊。珊兒聰慧穎悟,予喜愛之餘,自是廣佈蔭庇,一心望子成龍,耀祖榮宗。然身後家產若由二子平分,則珊兒性命不保,故終前於病榻之上留下虛假遺言,卻將真實道文書於此卷之上。若是倪琦革面洗心,改邪歸正,他與倪珊則家產各半;若是他。治惡不悛,不可救藥,全部家產則歸倪珊一人。
予同時將另一紙遺囑藏於畫軸夾層之中,意欲讓倪琦發現。他若遵囑行事,則倪門萬幸;若是劣性不改,將此遺囑毀去,必以為畫軸已無秘密可言,從而將它交還遺孀梅氏。
祈求蒼天,只盼有識縣主慧眼識破畫中隱意,於迷宮中將此遺囑取出之時,倪琦尚未成為階下之四。若是他已罪行累累,則請將此卷遺言同附文一紙一併轉呈上臺官府,切切。
願上天慈悲,降福於吾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