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老爺所言,聽說他的藥鋪今年生意很不順調,這還在其次。他的兒子今年已十九歲了,卻是個呆痴。不識字,不知書,更不用說做文章了,最是黃掌櫃一塊心病。”
狄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他想這枚戒指不會是在山頂上的人家弄來的,因為猴子膽怯,不敢靠近有人居住的房屋。當然它可能在花園裡某個角落撿到,但即便這樣,猴子從山頂穿過那片密林下到山腳的路上早會隨手扔掉。他斷定猴子是在離山腳較近的地方撿到這枚戒指的。
狄公踱步回到內衙書齋,盤算著如何寫一文告示張貼出去,或許失主很快會來認領。他又重新看了看手中那枚戒指,見那碧幽幽的翡翠恰如一隻悽悲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似乎在向自己哀訴著它隱藏著的不幸。那幾點赭色的血斑使狄公神情恍惚,憂慮重重。
衙廳的庭院前一隊衙卒正列隊換番執巡,狄公突然想到什麼,便停步問那巡官:“你們常日在此值巡,可曾知道這衙院後山的山腳和山坡上有無人家居住?”
巡官稟道:“回老爺,這山坡山腳都無人居住,只是那半山腰上有一間用樹枝胡亂搭成的小茅棚,往昔倒住過一個樵夫,如今早空廢了。近來常有些外鄉來的遊民在那裡過夜,我防著有事。時常地去那裡看看。”
狄公心想,問題很可能就出在那間茅棚裡。
“那間茅棚離這裡有多遠?”狄公問道。
“回老爺,至多有一里路,從山腳插上一條狹窄的山路很快便可到達。”
“傳命陶甘來見我!”
不一晌,陶甘來了,只見他頭戴一頂黑紗方冠,身穿一件深褐長袍,年紀已四十開外,瘦癟的身子又細又長,配上一張神情沮喪的長臉。嘴唇下巴的鬍子稀疏無幾,頰上的一顆黑痣上卻長著三根長毛。他一見狄公,忙躬身請安。
狄公問道:“早上有沒有重要公文信札?”
陶甘沮喪地答道:“洪參軍從江夏送來一紙書簡,說喬泰、馬榮在那裡仍未發現那夥人的蹤跡。”
陶甘同喬泰、馬榮一樣是狄公的心腹幹辦。
狄公緊鎖了雙眉。洪參軍帶著喬泰、馬榮到鄰縣江夏協助那裡的官府追緝一起重要的案犯,但至今尚未有任何進展。
狄公將陶甘拉到一邊,與他敘述了一遍得到一枚金戒指的經過。他拿著戒指給陶甘看:“這戒指上沾著血跡,或許是失主在林子裡割破了手指,他摘下戒指在小溪邊洗手時被猴子撿走了。這戒指是一件很珍貴的首飾,我們此刻便去那山坡上看看,或許失主正在那裡焦急地輾轉尋覓哩。”
狄公轉臉又命那捕快點兩名衙卒與他們一併前去。
他們從衙院後的涼軒下出發,沿著長滿苔蘚的泥濘小路向山腳走去。捕快在前面引導。山路曲折斜上山坡,甚是陡峭。一路並不見有人影,唯有那林子裡的鳥雀吱喳不息。正累得沒理會處,捕快停了腳步,指著前面那一片橡樹間的空他說:“啟稟老爺,這裡就是了。”
眾人見那空地後正有一間樹枝搭就的茅棚,茅棚頂上長滿了野草,四周一片滑涔涔的苔蘚,門窗緊關著。茅棚前面的空地上有一段樹樁做的砧板,砧板旁堆著亂稻草。四周闃寂荒涼,即使在白天也像個墳場一樣,令人心寒膽虛。
狄公穿過一片亂草叢上前將那茅棚的門推開,猛見門裡地上躺著一具死屍。屋裡半明半暗,靠後牆放著一張空著的木床,床邊有一張松木粗製的桌子和兩隻凳子。狄公命巡官開啟窗戶,他與陶甘蹲下來仔細地檢查這具死屍。
死者穿著一身藍布衣褲,年齡約五十開外,身材高瘦,面板黝黑,毛髮鬍子已經花白,但修得十分齊整,細看還粘著好幾塊血斑。下巴脫臼,呆滯的眼睛驚惶地張得很大。他右手放在胸前,左手緊貼著身子平伸著。狄公欲抬起死者的左臂,但早已僵硬。
“算來應是昨夜被殺死的。”狄公自語道。
陶甘突然問:“老爺,你看那左手怎麼回事?”
原來死者的左手四個指頭被切去,只剩下血跡斑斑的殘樁。唯有拇指完整無缺。
狄公又仔細檢查了死者的左手,說道:“陶甘,你見他小指殘樁的皮色有一圈白印,那紋理正與戒指上兩條盤繞的金龍相一致。不錯,死者果然正是戒指的主人,然而他卻被殺了。”
狄公吩咐衙卒將死屍抬到門外,他同陶甘立即檢查這小屋。他們發現地上、桌上、凳上都有厚厚一層灰土,唯獨那床上非常乾淨,小屋裡除了有些零亂的腳印外並不見有一滴血跡。
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