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寺廟街頭敏悟寺山門時,高師爺對狄公說:“昨天早上,我奉羅老爺命來這裡請如意法師,費了許多口舌,他只是咬定不來。只是等我說了有你狄老爺參加,他才改了主意,答應來了。”
狄公一聽,不覺挺直了身子,問道:“他說了原因麼?”
“老爺,我只是說了你在疑案的偵訊鞠審方面的聲譽。我沒記錯的話,法師當時還說他倒要聽聽你對狐狸的看法。”
“原來是這樣。那麼高先生問了他這狐狸是什麼意思了嗎?”
高師爺搖了搖頭。忽然他感到轎子停下了,忙掀開轎簾問道:“出了什麼事?為何轎子不走了?”
“回老爺,有一群人正堵了城門口的路,卻原來是那黑狐祠的女巫得了狂癲病死了。”
狄公聞言,趕忙下轎,見六名衙卒正用長矛的杆柄在城門口攔了一道警戒,不斷將好奇看熱鬧的百姓向後驅趕。前面的路上,硃紅四肢伸直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破爛不堪的裙子滿是塵垢和泥汙,這慘狀委實可憐。兩名衙卒正用一根長叉將她叉起——城外的一塊榛棘叢上堆起著乾柴正點燃了火。
巡官跪稟狄公:“老爺最好不要走近了,這狂癲的病最是危險,我們正準備將死屍焚燒去。”
高師爺忙問巡官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女子真的死了?”
“委實是死了。半個時辰前,我們聽得野草叢中一聲聲古怪淒厲的叫聲,以為是瘋狗咬人,待再細看原是這女子一面狂奔一面狂叫,口中吐著泡沫,四肢拘攣抽搐。兵士用長矛攔阻她,將她溯倒在地。她一跌下,便再也不爬起來,也不叫喚也不哼聲,待上前一看,脈息已絕,一個大氣兒都沒有了。”
狄公叫大夫來驗看,大夫驗過也說是死了,並要求兵士將那長矛、長叉與死屍一併燒去,就是那一帶灌木叢也要全部燒去,不留寸草。
狄公見狀也無可奈何,喟嘆了幾聲便點了頭。吩咐師爺和大夫留在此地處理一應事務,他自己則上轎循原路口衙去了。
第十六章
在衙院裡停著三項大官轎,一群丫環正忙碌著給轎里加錦緞套墊,放茶盤果品。牆角蹲著二十四名等候抬轎的伺役,一式寬襟通袖鑲紅邊印字衫褂,腰間繫一條下垂金黃流蘇的大紅寬頻,綁腿麻鞋,甚是利爽。大門內已備下許多燈籠和“迴避”、“肅靜”的牙牌,燈籠上貼有“金華縣正堂”大金字樣。客人們早已穿戴齊整,齊集在花園裡等候了。
羅縣令見客人全到了,便吩咐行役掀開轎簾伺候客人上轎。
這時如意法師上前對羅縣令說:“羅大人。我將我的大紅袈裟忘在敏悟寺了,此刻得先往寺裡取去。諸位客人先上轎,貧僧自有腳力,隨後便到。”
羅縣令躊躇為難。如意法師又說:“雙龍山的路我很熟,我的一個師兄原在那山上的玉壺寺裡住持。羅大人,記得貧僧不止一次說過,萬萬不要為貧僧備車轎坐騎。”說著便提起禪杖褡褳飛步先出了縣衙大門。
(住持:中國佛教寺院或道教教觀的主持者。一—譯者注)
“既然如意大師父執意步行,那麼我的那頂小轎也可不啟用了。邵大人、張大人上第一項轎,玉蘭小姐偕拙荊坐第二頂轎,狄年兄與小弟坐第三頁。扈從行列,一應雜役騎馬跟隨,不得有誤。”
須臾,車轎人馬啟動,軍樂喝道,牙仗兩列分開,三項官轎搖曳出了金華縣正堂大門。前遮後擁,浩浩蕩蕩,旌旗舒捲,矛戈耀日。扈從馬騎皆披紅垂綠,官府儀仗煞是威風。路上百姓紛紛躲路而行,莫敢仰視。
金華縣衙去雙龍山翠玉崖尚有十五里山路,狄公兀自坐定,正想閉目養神,羅應元開言道:“年兄拜託之事,小弟已打問清楚了。甲戌二月莫將軍被正法之時,邵大人當時正是金華刺史。欽差來婺,便駐蹕在刺史的府邸,兩人極是親熱。刺史備知九太子黨羽詳情,—一指點,欽差大人毫不費力很快剪除逆黨,整新了綱紀。張大人當時亦在金華,他的幾個莊園也發生了騷亂,他正匆匆從京師趕來調解,年兄可知這金華附近東陽、義鳥一帶的良田幾乎有一半是張大人家的。如意法師偏巧當年也在金華,就在他剛才說的那個玉壺寺裡講經。至於玉蘭小姐白鷺觀事發之際,卻不知他們三人在不在新安了。年兄已將黑狐祠的女巫帶來縣衙了?”
(蹕:讀‘必’;:駐蹕:指帝王出行沿途暫住。——華生工作室注)
“噢,她已死了,正在南門外焚燒。說是得了狂癲之疾,不可救藥了。我猜來這病根當是狐狸所染,她與狐狸廝混在一處,哪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