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深信,這是一個狡獪的兇犯,不動大刑是治服不了他的。
“拶指!”狄公吼了一聲。
一個衙役拿了一副竹製的夾棍,將王三的十指分開夾緊了。
“招不招?”狄公問。
“不招!”
狄公一示意,衙役便將夾棍的繩子使勁抽勒。
“哎唷——”玉三像殺豬一樣慘號起來昏厥倒地。衙役鬆了繩子,用熱醋薰王三的鼻子。半日王三漸漸醒了過來。
狄公示意衙役遞過一碗香茶。王三橫蠻地用肘子一撞,茶盅跌得粉碎,香茶潑了一地。
狄公看在眼裡,微微點頭,傳命帶肖福漢上堂。
肖福漢戰兢兢上來公堂,一見王三那副慘狀,心中惻然,口稱“罪過,罪過”。
狄公溫和地說道:“肖福漢,古人道,‘黃金黑世心’,但世上偏偏還有不少為貪財而死的呆漢。你且將那對金釵的來歷細說一下。”
肖掌櫃大悟,說道:“老爺,小民想來這罪孽之源莫非真是這對金釵?當年,我祖母從一個敗了傢俬的人手裡賤價買進了這對金釵時,便種下了禍根。記得買回金釵的當夜,便有兩名強人闖進了家裡,殺人我祖母,盜去了那對金釵。後來官府勘破了案子,兩個強人被斬了首,追出了贓物,於是那對金釵還給了我的父母親。——我母親便將那金釵插戴在頭上。
“誰知沒兩個月,我的母親便得了重病,在床上纏綿掙扎了半年,延醫吃藥,把個傢俬全掏空了,一命嗚呼。我父親又悲又憂,落後也便亡故了。——我當時便隱隱覺察那對金釵是禍根,誰人得了誰遭殃。我說不如賣與質鋪或金市,也可換買些生計柴米。誰知賤妻不從,反將金釵給了純玉插戴。——如今果然壞了純玉性命。老爺今番拿獲了兇犯,這對金釵寧可交官,千萬別斷與小民,小民福薄消受不起。——我敢說誰得了這對金釵,誰便晦氣遭殃。”
狄公點頭頻頻,從案桌上站起那對金釵正待開言。堂下王三忽長長吁了一口氣,又喟嘆連連:“晦氣,晦氣。——金釵果然是妖物,害我遭殃!”一面抬起頭來,深有悔悟地望著堂上狄公,輕輕嘆道:“老爺,小人糊塗一時,致有今日。恐怕也是劫數,為之奈何?嘆又何益?聖明在上,饒我不得,如今索性全招了吧!”
狄公大喜:“白日昭昭,可見天理不假。倘是早招了,也免了這許多皮肉之苦。”
王三道:“小人一生從未得一快活,運命乖舛,屢遭坎坷。那日殺了那女子,得了金釵,自謂轉了運機,從此可以發達順利。又誰知反落入法網。自知難逃一死,豈敢奢望僥倖。惟求老爺賜一具棺木,留個全屍。——好讓小人酆都苦煉,投胎轉世做個好人。”
狄公道:“這個不難。只要你—一從實招供,本堂替你做了這主。”
王三乃招道:“一日我賭輸了錢,心中不快,便深夜晃悠悠上街去,只望遇上個財神菩薩。我剛走到半月街小巷時,忽見一個黑影眼前一閃,我疑心是賊,便上前想逮住他,敲剝出他幾兩銀子。可誰知那黑影閃過後,久久不見動靜。我只得自認晦氣,怪自己看花眼了。過了幾日,我又走到了半月街那小巷。——記得已過半夜,忽見樓上的窗戶垂下一幅白被單。心想扯了去,也可換了一兩銀子使化,便上前去輕輕一扯。誰知這一扯不打緊,樓上窗裡燈光亮了,我正待拔腳逃去,卻見窗戶開處探出一個女子的頭,那張粉臉兒在月光下十分的姣好,我頓時明白這女子必與姦夫半夜廝會。正可相機行事。於是我緊緊抓住那被單往上爬,那女子非但不叫喚,反用力相助往上提。
“待我爬進了窗戶,那女子才知認錯了人,正待發聲叫喊,我豈是木石,便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嘴,恣意輕薄。那女子也恁的有些氣力,奮力抗拒,惹得我火起,便扼死了她,然後又姦汙了她。翻遍了箱櫃、抽屜並不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猛見她頭上插著一對金釵,料是值錢之物,便拔了下來,匆匆跳窗而逃。——至今日堂上乃知那女子的姓名是肖純玉,端的是塊純淨的白玉。可憐與小人一樣,同是遭了那金釵的荼毒,死於非命。如今想來,天理昭彰,好怕人也。——老爺高高在上,想來我的供詞也可令你滿意了吧!”
狄公令王三在供詞上畫了押。押下死牢監候。
狄公轉臉對肖掌櫃道:“這王三的供詞想來你也聽明白了。你老倆口只純玉如此一個閨女,日後無人贍養,你既明言不要那副金釵,我便請金匠戥了分量,折作銀子與你,庶幾可保晚歲衣食無虞。”
肖掌櫃叩頭稱謝,狄公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