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閒,若不思上進,最是容易混。有無出息,全看個人了。英文還常溫習嗎?”
“每天都堅持讀一個時辰的英文書,讀書報已不感到吃力了,只是說話不甚流暢。”曾紀澤兄弟跟著英國教師亞爾泰學英文已有三四年了,進步不算慢。
“科一前幾年愛讀兵書。我對他說,打仗是件最害人的事,造孽,我曾家後世再也不要出帶兵打仗的人了。從那以後,他不讀兵書了。近來又迷上祖沖之的圓周推算,弄得茶飯不思。學術數是好事,有實用,只是他體質不好,你要勸勸他,不要太用功了。”
“他前天很得意地對我說,他已推到小數點後一百位,大大超過了祖沖之。”
“真的嗎?”曾國藩笑起來了,“只怕是半途上出了差錯,往後的都是白算了。”
“我也這樣笑過他。他說絕對不會錯,並自吹走到洋人前面去了。”
曾國藩很覺安慰。兩個兒子雖說不上是治國大才,也還算克家之子。有子如此,應該知足了。
“元七今年七歲了吧!”元七是曾紀鴻的兒子廣鈞的乳名,曾國藩最喜歡這個長孫。“這孩子很聰明,今後或許有出息。你這個做大伯的,還要多點撥指引。元十也長得清秀,現在不哭鬧了吧!”
元十就是兩個多月前過繼給紀澤的廣銓。他剛離開母親時,對大伯媽認生,成天哭喊。
“現在好些了。”紀澤回答。
“慢慢就親了。”曾國藩說,“我看那孩子是個福氣相,今後會帶出一路弟弟來的。”
對於盼子成疾的曾紀澤來說,這是一句極好的寬慰話。
父子倆這樣談著家常,不知不覺竹林就在眼前了。忽然,一陣大風吹來,曾國藩叫聲“腳麻”,便身子一傾,歪倒在兒子的身上。紀澤忙扶著,看看父親時,不覺驚呆了:只見他張開著嘴,右手僵持在半空,已不能說話了。曾紀澤急得大叫:“來人啦!”
正在竹林裡鋤草的僕役聞訊趕來,忙著把曾國藩背進大廳。紀澤一面叫人趕快去請醫生,一面吩咐鋪床褥。過不多久,曾國藩醒過來了,嘴唇也已自然地閉好,只是不能再說話。他搖了搖手,指著大廳正中的太師椅。紀澤明白,讓僕役把父親背到椅子邊,扶著他慢慢坐好。這時,歐陽夫人、曾國荃父子、紀鴻夫婦、紀琛、紀純、紀芬姊妹都已慌慌張張地趕來,大廳裡擠滿了人。一會兒,歐陽兆熊也進了府,蹲在曾國藩身邊,給他探脈診視,又紮了幾針。見仍不能開口說話,歐陽心裡慌了,忙把曾國荃叫到一旁,悄悄地說:“老中堂病勢危險,你把孫輩全部喊過來。”
曾國荃知道大事不妙,趕緊要侄媳婦各自帶兒子上來;自己走到大哥面前,握著他的雙手。那手已冰涼透骨了。
很快,郭氏一手牽廣鈞,一手牽廣鎔,女僕抱著女兒廣珊,劉氏抱著廣銓上來,一家人團團圍在曾國藩的身邊。歐陽夫人和三個女兒早已泣不成聲了。曾國藩勉強抬起頭來,將眾人都望了一眼,又無力地垂下了頭。良久,他將右手從九弟的雙手中死勁掙出,對著簽押房指了指,大家都不明白他指的什麼。歐陽兆熊說:“老中堂不能說話,心裡又著急,不如把他老人家連椅子一起抬到簽押房去。”
歐陽夫人和曾國荃都認為這個辦法好,於是大家簇擁著太師椅進了簽押房。椅子放正後,曾國藩又抬起手來,指了指案桌。曾紀鴻立即把案桌上的公文卷捧過來,曾國藩搖了一下頭。見不對,他又把那疊信搬過來,曾國藩又搖了一下頭。案桌上只剩下一卷紙了。曾紀澤過去,把這捲紙拿到父親面前,曾國藩點點頭。
曾紀澤開啟一看,紙上赫然現出一行字來:諭紀澤紀鴻。他捧著不知怎麼辦才是,大家也都眼睜睜地看著。只見曾國藩又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口。曾紀芬忙說:“大哥,爹叫你念!”
室外早已陰雲密佈,寒風怒號,時辰還只酉初,卻好比已到半夜,簽押房裡亮起蠟燭。荊七見光線不足,又忙將洋油燈找來點燃,屋內光亮多了。曾紀澤雙手把紙展開,以顫抖的聲音念道:
餘通籍三十餘年,官至極品,而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可許,老大徒傷,不勝悚惶慚赧。今將永別,特立四條以教汝兄弟。
一曰慎獨則心安。自修之道,莫難於養心;養心之難,又在慎獨。能慎獨,則內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鬼神。人無一內愧之事,則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寬平,是人生第一自強之道,第一尋樂之方,守身之先務也。
二曰主敬則身強。內而專靜純一,外而整齊嚴肅,敬之功夫也;出門如見大賓,使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