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今時機已到,氣運已來,上自皇上親王,下至士民友朋,莫不矚目於你。你若踐運不撫,臨機不發,不但辜負了自己的平生志向,也使皇上心冷、友朋失望。滌生兄,你還猶豫什麼呢?”
“前人著書,說蘇秦、張儀口似懸河,陸賈、酈生舌如利劍,適才聽賢弟一番話,使國藩如撥雲霧而睹青天,任鐵石心腸亦不能不動心,今日方知蘇張陸酈之不假!”曾國藩嘆道。
嵩燾高興地說:“仁兄出山辦團練,軍餉是第一大事。前向長毛圍城,藩庫已空,料張中丞一時不易籌措,嵩燾即刻回湘陰,勸募二十萬餉銀,助兄一臂之力。”
曾國藩拊嵩燾背,滿懷深情地說:“難得賢弟一腔熱血。若朝野文武都像賢弟這樣忠於皇上,憂國憂民,哪來今日的洪楊作亂!就看在賢弟分上,也不由國藩不出。只是,”曾國藩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他想到自己一貫打著終制不出的旗號,現在收起這個旗號,也得有個轉圜,“國藩今日乃戴孝之身,老母並未安葬妥帖,怎忍離家出山,且亦將招致士林指責!”
郭嵩燾心裡冷笑不止,說:“大丈夫辦事,豈可過於拘泥!況且墨絰從戎,古有明訓。為保桑梓而出,為保孔孟之道而出,正大光明,何況又有皇上煌煌明諭,仁兄不必多慮,若你尚有不便之處,可由伯父出面,催促出山,家事付與諸弟。這樣,上奉君命,下秉父訓,名正言順,誰敢再有煩言?且我聽老九說,前幾天有一江右山人,為伯母尋了一個極絕極妙之佳城,將保佑貴府大富大貴,又斷定仁兄此番出山,乃步郭汾陽、裴相國之足跡,日後必定封侯拜相。看來事非偶然,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備。仁兄萬勿再固小節而失大義,徒留千古遺恨!”
翌日,郭嵩燾將昨夜的談話稟告曾麟書。麟書是湘鄉縣的掛名團總,這幾天又聽說了陳敷的預言,俟郭嵩燾說完,立即滿口答應。遂面諭國藩移孝作忠,為朝廷效力。恰好這時,張亮基又來一信,報告武昌失守的訊息,再一次懇切敦請國藩出山晉省。於是,曾國藩將家事妥為安排,與四個弟弟分別各作一次長談。六弟、九弟、滿弟都要求大哥這次就帶他們出去,曾國藩考慮再三,決定暫帶國葆一人先去長沙,叮囑國華、國荃且安心在家,不要輕舉妄動,視局勢的發展再定進止。然後,他來到腰裡新屋,在母親靈柩前焚燒已經謄抄尚未發出的“懇請在籍終制折”,並輕輕地對著母親遺像說:“兒子不能盡人子之孝,廬墓三年了,為酬君恩,為興家族,已決定墨絰出山!”
一江寧失守,洪秀全稱王
正當曾國藩帶著滿弟國葆、康福、王荊七與郭嵩燾一起離開群山環抱的荷葉塘,向長沙走去的時候,百萬太平軍將士正在天王洪秀全、東王楊秀清的指揮下,借攻克武昌的巨大軍威,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浮江東下,相繼拿下九江、湖口、安慶、蕪湖等沿江兩岸重鎮,最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奪得江寧。兩江總督陸建瀛被殺,江寧將軍祥厚戰死。小天堂敞開大門,準備迎接兩年來浴血奮戰、勞苦功高的天國將士。
江寧,古稱金陵,清代置兩江總督衙門於此,乾隆二十五年,又增設江寧布政使司,是僅次於北京的重要城市。北王韋昌輝率部最先進城,第二天,東王、翼王也進來了。在三王指揮下,江寧城內的善後事宜進展得迅速而有條不紊。積屍清除了,大火撲滅了,街道清洗了。為著防止向榮和琦善南北夾攻的隊伍攻城報復,江寧十三道城門和破損的城牆也奇蹟般地恢復了。只是城裡人口大大減少,老百姓紛紛遷徙城外躲避戰火,百萬多人出走十之八九,只剩下十多萬了。
兩江總督衙門被定為天王宮,這兩天也略加修飾。清妖的一切儀仗、匾額、字畫全部焚燒,從大門口一直到天王殿,所有門牆都用黃紙裱糊。將士們清掃庭院,張燈結綵,以便恭迎天王駕到。
咸豐三年正月二十日,雖然天氣清冷凜冽,卻陽光燦爛。對於江寧百姓來說,這是個冬天裡的好日子。一旦戰火熄滅,這個六朝古都,便又顯現出它氣概非凡的本色來。紫金山雄踞城外,猶如一個儒雅的將軍,仗劍守衛著東大門。山腳下玄武湖波光粼粼,晶瑩透亮,好比一塊明麗的妝鏡,將紫金山的英姿盡攝鏡裡。小小的圓菱湖羞澀地躲在西南腳,那正是持鏡美人的笑靨。長江是一匹淺黃色的練帶,彎彎曲曲地鋪在城北,停泊在江面上的大小戰船,如同練帶上鑲嵌的一顆顆珍珠,熠熠閃光。練帶上有一根乳白色的絲絛,蜿蜒穿過城南。這絲絛便是胭脂金粉秦淮河。從古到今,它載過多少夢幻般的畫舫,水中混雜過多少公子王孫的綠酒、商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