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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生這一喜,如陡見家裡的人一般,說不出話,連紫滄怎樣說也不聽見,只拉紫滄向月臺上走來。才上月臺,又聽得簾內環佩之聲,珊珊已到門側,更是心花怒開,向紅豆道:“你來接我麼?”紅豆開啟簾子,笑道:“娘也來了。”荷生早見採秋倩影亭亭,臨風含笑。兩人執手,喜極而悲,各自盈盈淚下。半晌,荷生向紫滄道:“我不是做夢麼?”紫滄道:“坐下再說吧。”方才坐下,青萍回道:“代州官員稟見。”採秋、紅豆退人裡間,紫滄也退出東廂。荷生一起一起的接見。直至上燈,才有空和採秋暢談。
看官聽著:人生富、貴二功、名,一字是少不得的。正月時,賈氏何等刁難!這回紫滄自省趕來,進城已是初三黃昏時候,竟不到家,先來見過採秋,將荷生的信遞給他瞧。先是雁門郡人心惶惶,訛言四起,鬧到初三下午,得著韓荷生帶兵出來資訊,才稍安靖。這賈氏見時事如此,深悔前非。後聞荷生帶兵來了,又怕惹下禍事,早啞口無言,受藕齋抱怨。如今聽得荷生做了官,是個欽差,喜到十分,就也怕到十分,那追悔更不用說了。轉自己出來招認不是,只求紫滄領採秋迎上一站來。
採秋道:“這卻不必。”紫滄道:“也好。此去崞縣,只四十里地,知縣又是我舊東家,可以據實說給他預備,也免得荷生進城一遭,招搖耳目。且此事是經略知道的。”原來到雁門關,是由代州陽明堡西行,不走郡治。打郡治北門二十里至雁門關,是個小路。荷生與紫滄打算,是到了崞縣,教顏、林二將帶兵先行,自己換車私往採秋家一探,即連夜出北門,趕到關上。不想賈氏轉叫採秋接出來。
當下說明,賈氏、藕齋都在廂房伺候。紫滄領他夫婦出來叩見。荷生也還了一揖,前事不提,只面諭兩人:將採秋行裝收拾妥貼,等候班師。兩人答應退下。恰好上屋的席,是兩席滿漢,荷生便撤一席,賞給兩人去吃,自與採秋同坐一席。採秋團問起痴珠、秋痕景況,荷生略說一遍,因嘆道:“你吃長齋,他也吃長齋;你如今開了葷,不知他何時才開哩!”採秋也為悵然。這一夕,崞縣十分討好,行館中徹夜燈燭輝煌。二更後,紫滄自在東廂安歇。兩人並枕,談著三十來天別緒。
轉瞬天明,營門外角聲嗚嗚的吹個不止。荷生只得起來,傳令顏、林二將先走,又見了幾起的客。因行館後進有座望樓,便與採秋領著紅豆,登樓憑眺。遙見空際有白雲數片,諦視之,不動亦不滅,採秋指著道:“這就是雁門關山頭積雪。”荷生道:“我少刻便在這山外了!”說著。兩人淚眼相看一會,不語,忽曉風吹來,涼如冰雪。採秋道:“口北地方冷,不比內地,你帶著大毛衣服沒有‘!”荷生道:“都有。”採秋又囑咐:“諸事留心保養。倘若要打仗,千萬不可輕敵;口外回部是不怕死的。”荷生道:“我知道。這回不用打仗,你放心。”瞥見塵沙起處,一簇軍馬如蟻行蜂擁,紅豆指著道:“兵出城了。”忽見青萍上來,口說:“轎馬伺候已齊。”荷生遂與採秋訂著班師之期。
兩人執手含淚,採秋嗚咽道:“我不便下去送你,就在這樓上望望吧。”又囑咐了青萍,路上好生伺候。又親自與荷生穿上大紅披風、廂金風帽。荷生只得硬著心腸下樓。到了院子,回頭一望,見採秋淚眼凝睇,荷生也含著淚眼道:“你也回去吧!”採秋點頭。荷生出來前屋,囑紫滄三日後到關上來,就上轎走了。 採秋和紅豆在樓上,聽得城邊炮響,知荷生出城,便眼撐撐的,向著先前瞧見軍馬的地方望去。等了好一會,才見帥旗過去,一頂四人抬的藍呢轎,前呼後擁,迢迢前去。到得轉過樹林,望不見了,嘆一口氣,方扶著紅豆下樓,與他爹媽回家。正是: 楊柳依依,長亭話別。
騂騂征夫,邦家之傑。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芐囗無靈星沉婺女 棣華遽折月冷祗園
話說痴珠初三夜,自大營回寓,一夜無聊。天亮一會,聽得炮聲連續,知是荷生走了,就也起來。見碧桃花都已零落,憔悴得可憐,便叫林喜挪在槐蔭下,教他們天天灌溉。盥漱用點已畢,伏枕假寐。恍恍惚惚瞧見李夫人顏色慘淡,穿著鳳冠霞帔,掀著簾子說道:“先生自愛,我先走了。”覺得一身毛髮豎起,擦開兩眼,寂無人聲。心上十分作惡,便步行到了縣前街。
李夫人方才罷妝,迎了出來。痴珠留心瞧夫人的神氣,也還好好,自然講不出夢中的話。轉是夫人說道:“謖如許久沒有家信,這兩天實在記念他。”言下愴然。痴珠只得將話寬解。夫人又說起孃家隔遠,沒個親眷,因勸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