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偏過頭小聲對我說了一句:“走吧,到上面去看你才知道什麼是心潮澎湃。”
古月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這個水塔式建築上環繞著一道螺旋式的扶梯。順著扶梯往上看去,上面隱隱約約站著一些或蹲或立的人影。而王早已迫不及待地走向扶梯,正攀援而上著。到了扶梯前,古月示意我先上。也許這也是王預先交給她的任務吧?我默默地想著,俯身抱起小黑。
快到頂端時,古月忽然在後面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接著聲音極小地說道:“對不起呵,我不是存心不對你說我是誰,是你沒有給我機會。”我聽了心裡一震,忍不住想回頭看看她,卻發覺此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更別說我手裡還抱著小黑了。這個鬼靈精。我一跳上頂部,剛要回頭朝古月看去,她的聲音便又快速地傳到了我的耳邊,只是這次聲音雖小卻有些惡狠狠的:“記住了,不許再生氣。”
我想了想,便忍住沒有回頭。
我們上去後,王已經扎進了一堆蹲著的人群中,埋頭聚精會神地看著地面上的一張圖紙,一個人在圖紙上不停地比比劃划著。只一眼,我就險些脫口叫出聲來:遠方?怎麼可能是他,不久前他不也跟我一樣被老範狠狠地在門外涮了一把的嗎?對了,老範呢?眼睛跟著掃了一圈,便看見他正兩膝跪在圖紙旁,雙手撐在地面上,腦袋深深地勾著,態度虔誠極了。
噢,我明白了:遠方這個人,對我而言,同樣是他們給我設的一個局。
那麼,當時他為何要在牆壁上敲來敲去呢?我盯著像老範一樣跪在圖紙邊的遠方,發覺他並沒有因眾星捧月般被人環繞著而變得開心一些,反倒是臉上的皺紋因為邊講邊思索的緣故顯得更加溝壑縱橫,所以,猛一看去,此刻的遠方叫人忍不住也想跟著他緊鎖眉頭,彷彿那樣才能分擔他的一些愁苦。古月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看,以為我吃驚於他的面貌,便伸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悄悄噓了一下,然後聲音極輕地在我耳畔道:“人不可貌相,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他,他叫遠方,是我們這裡大名鼎鼎的核物理專家。雖然他只管我們進門後的這一片天,可很多事情,我爸還是經常要來找他說。”
“這裡看上去好像已經按部就班了,他們為什麼還這樣緊張兮兮的?”我忍不住問了古月一句。誰知,古月忽然惱怒地瞪我一眼,答所非問地反問我一句:“怎麼,你是不是很希望馬上就開機呀?”我一聽,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搖頭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裡,老範在零點大鐘前的那張表情,一下子又浮現在我眼前。很奇怪的,我不由自主地也模仿著老範的口氣又惡狠狠補充了一句,“它雖然先進,我寧願它永遠這樣像一堆廢鐵趴在這裡。”
也許是我的聲音大了一些,王條件反射地抬頭朝我們看了一眼,但奇怪的是,他只是默默地瞅了我們一眼,便又毫無聲息地垂下了頭。我正揣摸著王眼睛裡方才對我們投來的空洞一瞥中的內容,就聽古月在旁邊噗哧一笑:“好了,你可以大點聲講話,他們又開始夢遊了。”夢遊?我疑惑地看看古月。哦,古月連忙對我解釋說,“他們經常這樣,只要一碰到這種時候,你就是在他們面前走來走去,他們也會對你熟視無睹。”
“是嗎?”我轉過頭盯著他們,“那你剛才還叫我不要講話。”
“那還不是因為我爸,像一隻狐狸似的,睡著也像醒著一樣。”古月似褒似貶地說著,見我還是半信半疑的,便對我示意了一下,領著我走到他們的圈子外,學著大多數人的樣子往地上一跪,裝模作樣地聽了起來。古月跪下時,故意將聲音弄得很大,但圈子裡卻沒有一個人正眼瞅她一下。
“相信了吧,”古月隨即站起來,和我並排站著,又聽了一會兒,突然興致索然地打了一個哈欠,扭頭望著我道:“看你的樣子,好像聽得很有趣啊!我可不行,每次只要聽一會兒,就忍不住想睡覺。”
我不置可否地對古月笑笑,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反正我倒的確聽得津津有味。
“怎麼樣,要不我帶你到別處看看?”古月忽然歪著腦袋對我提議道。
“也好,”我點點頭。我雖然聽得有趣,但對於那些在別人嘴裡脫口而出的名詞,對我而言畢竟像天書一般,有趣也只是因為我的新奇罷了。
沿著塔頂走了一會兒,我才發現我們其實是在一道牆上行走,只不過這堵牆又高又厚而已。大約走了十幾步,我便看到在牆的內璧同樣環繞著一圈扶搖而下的扶梯,下去便是一個巨大的瓶膽般的傢伙,胖乎乎地被呵護在其中。我盯著它認真地看了一眼,對古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