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心中不甘,滿是對天道命數的憤懣罷了。縱然對那個“陳禾”有些憐憫之心,終究是陌生人,釋灃只留下傳承,北玄派種種禍福,都由“陳禾”自己領受。
那是無人照看,無人指引,甚至無人可以依靠的陳禾。
釋灃見幻象心境劇震,正是為此——也許一念之差,陳禾沒跌下摩天崖,不是他將陳禾送回去,或者他追上陳家車隊時沒細看細聽就將孩子送回!
只差那麼一點,他與陳禾就是全然陌生的人,而後赤風沙漠相逢…
北玄密寶能引起多麼恐怖的腥風血雨,釋灃比誰都明白,孤身一人的陳禾,會遇到什麼,他簡直不願去想。
釋灃沉默的看怔怔發呆的陳禾。
世事殘酷如刀,就算他什麼也不說,師弟卻總能聽到,一味緘默確實不是上策。
握住陳禾的手微微一動,牽著師弟往外走。
陳禾沒有遲疑,乖乖跟了上來。
沒遇到掙扎,也沒有顫抖與質疑,釋灃心裡微微一鬆,不著痕跡的回頭看師弟,卻恍然發現陳禾是真的長大了,他很難從那雙沉靜的眼眸裡,看出師弟到底在想什麼。
天色陰霾,北風刺骨。
他們沿著一條街走了很久,直到靠近城郭。
豫州城近日被衙門勒令戒嚴,許進不許出,避免惶惶不安的百姓逃出城去,亦是為了封鎖這場地動十分嚴重的傳聞。
想出城的散修都沿著城牆走,找個人少的地方就翻過去了。
他們卻一直走到荒僻無人處,都沒有放緩腳步。
四下無聲,只有乾枯的樹枝嘩嘩作響。
“我…”
陳禾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對素未謀面的師父南鴻子,一向都很敬佩。
長眉老道話裡描述的那個讓西戎北狄驚懼的常勝將軍,被昏聵的君王關在天牢整整三十年,因琵琶骨被穿,無法動武,坐臥皆是難以閤眼。便是這種困境下,仍能以心參悟,以武入道。等到別人來釋放他時,金丹已成,遂震碎鎖鏈揚長而去。
在陳禾蜃珠記憶裡,提到南鴻子的人很少,但每個人都是敬嘆的口吻,從來沒人說過南鴻子哪裡不是。
就連釋灃,也不例外。
這位早早死去的師尊,修為深厚,悟性絕佳,在塵世中性情頗是剛烈,勘破世情後踏入修真之途,又多了一分隨心瀟灑。
能說出“世間對你最重要的人,是你的選擇,不是拖累”這番話,必然是實力強悍又溫柔的修士,絕非冷心冷情之人。
這樣的南鴻子是怎麼死的,一直在陳禾心中是難解之謎。
然而他今日才知,修真界傳聞竟是——
“師兄,你為什麼不辯白呢?”
“……”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師尊不會是你殺的。”陳禾看著一顆顆躺在積雪中的石子,踩過後它們就深深陷在半融的濁水中,就像掉進這塵世的泥沼。
要說陳禾對從未見過面的南鴻子有多深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失措,只是驚覺釋灃…師兄的過去,比他想的還要沉重。
這種沉重,只要釋灃活在這世上一天,就揮之不去,直接壓在肩頭,只能靜默的看著天下人肆意鄙夷議論。
“那些路人,又怎會知道真相?”陳禾洩憤的踩在石子上。
面對師弟擔憂護短的神情,釋灃微微彎起唇角。
笑容很淺,轉瞬即斂。
“不,師尊是我殺的。”
陳禾一震。
釋灃握著陳禾的手略微收緊,臉上還是平靜無波的模樣,重複了一遍:“是我親手殺死的,修真界說我弒師,並不算錯。”
陳禾沒有動,也沒有掙脫釋灃越來越緊的手掌。
他們在一處僻靜的城牆邊停下,釋灃身上多了一股難以言說的蕭殺之氣,發白的指節,漆黑深邃的瞳孔映出濃重寒意。
這是陳禾完全陌生的釋灃。
師兄在他面前,縱有怒意也不似這般陰冷可怖。
涅毀真元對釋灃的影響,是巨大的。當提到北玄派覆滅的往事時,這種陰冷氣息達到了頂點,這正是修真界高階修士都不敢隨便招惹的血魔釋灃,而不是黑淵潭涉水而過,站在棠梨樹下安靜看著陳禾的那個人。
“師兄…”
陳禾猛地抱住釋灃,急急忙忙的說,“我不問了,我不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師兄你也不要去想!旁人說什麼都不重要,我不會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