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幾張八仙桌周圍擠滿了人,銅板碎銀拍了滿桌,到處都是面紅耳赤的賭徒。
膀大腰圓的賭坊看場,靠著牆壁,目帶戾氣的打量著每個人。
摸進賭坊的男人,脫下氈帽,也擠進賭骰子大小的桌邊,探頭探腦——他穿得有些寒酸,身上只一件夾襖,雖然是新的,看起來沒下過幾水,但這風雪天這副單薄模樣,顯然是個兜裡沒錢的家僕。
不是主人特別吝嗇,就是混得太糟。
權貴懲罰那些犯了錯,卻有念著些許情面的奴僕一家,就是打發到莊子裡,這些人後半生就只能熬日子,世態炎涼,想吃飽穿暖都難。
也就是年節時分,蒙主人恩賜,能拿到點賞錢。
這般人賭場裡常見,看場子的大漢輕蔑掃了他幾眼,連容貌都沒看清,就從這男子身上掠過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賭坊看場子的人再多,認得出練家子,怎麼可能看得破修真者?
這個喬裝改扮的人,正是季弘。
浣劍尊者的府邸,距離這個小鎮不遠。季弘這番前來,連障眼法都沒用,他收斂靈力,目光躲閃,裝出一副畏縮的模樣,又用黑炭在額頭與顴骨淺淺抹了一層,霎時就變得與那些家僕一般無二。
季弘前世就覺得,修真界眾人都眼高於頂,元嬰修士瞧不起金丹期以下的人,修真者們又普通沒把凡人放在眼裡,
這樣的忽視,使得前世八尾狐潛藏在凡世興風作浪,正道魔修竟一無所覺,反倒互相質疑,即使在北海郡圍捕妖狐之後,仍有人質疑妖狐是否真的存在。
這些修真者,不管是矜傲身份,還是習慣避世,他們都太忽視凡俗之事了。
譬如他們習慣使用的障眼法,確實好使,但萬一遇到比修為高的修真者,簡直是明晃晃的在額頭上貼有“吾乃修真者”的標籤。尤其像季弘今天這般,行跡鬼祟的鑽進一個修士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會來的地方,倘若他用障眼法,那麼這標籤還得加上“我有問題”“我不懷好意”“我在偷偷摸摸做一件事”,還有比這更蠢的事嗎?
這裡可是浣劍尊者的勢力範圍,走在路上,偶爾遇到一兩個魔修再尋常不過!這年月大家無所事事,看到用障眼法的人,好奇心起,玩跟蹤也是有的。
——自認不是蠢人的季弘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很快,他就收斂得無蹤無跡,抖抖索索的從袖筒裡掏銅板,跟著下注。
季弘隨便丟,運氣倒也沒背到全部輸光,只是每次輸就唉聲嘆氣,惹得周圍人嫌棄喊著窮鬼滾遠點。
被推搡幾步,他也不惱,繼續厚著臉皮湊在後面。
直到一個時辰後,又一次裝無意掃視賭場時,季弘心中咯噔一跳,極力遏制內心欣喜。
他等的人到了!
不知何時,喧鬧的賭坊裡混進來一個少年,看起來白白淨淨,卻賊眉鼠眼,悄悄的沖人袖擺荷包張望,對瓷盅裡搖動的骰子全無興趣,連賭桌上壓得厚厚一疊的銀錢,他也全不在意。
沒多久,這少年就確定了目標。
他慢慢摸出點碎銀,湊近一張桌子,漫不經心的開始賭錢,然而目光卻總是落在身邊一滿身酒氣的漢子腰間掛著的玉石墜子上。
墜子約莫是玉的,有點雜色,但質地極好,看著十分細膩。八成是玉璧什麼的邊角料,主人賞的,看來這家僕頗有點勢力,主人家的身份也不差。
漢子呼呼喝喝,拍著銀票,看起來不輸不贏,正在興頭上。
季弘也裝作被人推搡,兜兜轉轉的來到那桌。
少年抬頭看了他一眼,季弘只盯著骰子,臉憋得通紅,與其他賭徒沒有兩樣。
沒過幾局,少年下手了,手指哧溜一晃,就將玉墜子摸了去,動作十分輕巧——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溜走,看場的大漢一聲怒喝,上前幾步,拎起少年衣領。
“小賊!敢在我們賭坊伸爪子?”
賭桌前眾人大驚,紛紛摸口袋。
少年掙扎了一下,憤怒說:“你這莽漢,胡說什麼?小爺我好端端的在這下注,運氣正旺,你們不要血口噴人!”
“我的和田玉墜子!”失主大叫一聲,反過手來揪住少年,惡狠狠的說,“是不是你偷的,送官!”
旁邊看熱鬧的嗤笑一聲:“王管事,正月衙門休沐呢!再說為這事鬧去官府,貴主人也嫌棄罷,東西找到,打斷他的手,也就是了。”
失主怒氣衝衝看了少年一眼,發現他穿得簡單普通,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