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人靜靜地佇立在那條黑不溜秋的河邊,待他走過去,那人才幽幽回頭。
這張臉很熟悉,但給江水的感覺卻是恍如隔世。
“你知道我來幹什麼。”
江水點點頭,很和平地微笑,不經意看見對面人額角的創口貼,問:“你額頭怎麼了?”
他滿不在乎地答:“還能怎麼,命唄。呵,你輝煌的時候雲姐最愛你,你落魄的時候雲姐也最愛你。這是什麼?這是命!”
江水抿唇:“你一男的怎麼還打不過女人?”
“呸!我那是不好還手!”
“哦。”
江水錯開他,直往鐵門走。掏出鑰匙開門,後面人追上來,不進門,只一把鉗住他。
“我也懶得和你費口舌,走,北京需要你。”
江水掙了掙,輕而易舉地把他甩開了。
“什麼意思?”
江水平靜地搖搖頭:“我打算定下來了。”
“?”難以置信地盯著看,像是從沒想過此行會遇到阻難。
短暫的對視中,紅頭髮再遲鈍,也能感覺出不太一樣的地方,如果從前他能用金錢去吸引這個男人,那麼現在,好像不可以了。
想了一會兒,他問江水:“再也不回北京了?”
江水看著他,不言也不語。
北京於他而言本就是異鄉,何來“回”的說法?不過,他的確不打算去北京了。倘若有的人註定一生平淡,他再怎麼跳躍也跳不出上天早為他劃好的圈。
這是不公嗎?不,這是恩賜。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軌跡,偌大的自然界,山是山,水是水,風是風,花是花。偉人活在鮮花掌聲裡,凡人活在柴米油鹽裡。
這是安於現命嗎?不,這是知足常樂。
楊梅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他愚鈍,但醒悟得不算遲。
紅頭髮問:“北京的一切,你都捨棄得了?”
“捨棄得了。”
“包括金錢地位權力?”
“全是身外之物。”
像現在這樣活著最好,手裡握著的,懷裡抱著的,全是實實在在的。
“那好,我沒話可說了。”紅頭髮深深吐出一口氣,心情很複雜,眼看江水要合門而入,他一手伸去,被門夾住,“還記得你要資助唸書的那兩姐弟不?”
江水說:“記得,我在北京的那套房子給他們了,賣掉用作學費足夠了。這些事情在我回來前已經交代好,你別擔心。”
“……我擔心個屁啊擔心!我……”
他欲言又止,彷彿一肚子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很快,他就把脖子憋得又粗又紅。
江水說:“對不住了兄弟。”
門輕輕合上了。
後來的一段時間裡,紅頭髮又來過一次,那時候他正在駕校。才短短一年,駕校倒是換了一批人,有人辭職,有人頂上。
諸如胡教練,據說半年前不幹了,回家輕輕鬆鬆收房租去了。新入職的一批教練都挺年輕,因為年紀相仿有共同話題,很容易就玩開了。
午休的時候打紅五,三缺一,江水被抓來湊數。幾個男人撲克打得正興奮,外頭就有人喊江水名字,說是有人找他。
他在小賣部門口看見紅頭髮,短袖口挽到肩頭,捏著瓶頸喝碳酸飲料。
四目相對時,紅頭髮把瓶子一丟,帶江水去見李雲。
李雲見江水,目的很明確,但卻不是特意來的。來這邊有別的事,江水只是順便。
賓館是公寓式的,房間很大很豪華,江水進去的時候,李雲正背光坐在窗戶邊,聽見人響動,放下咖啡看過來。
只這一眼,先前打好的腹稿全作廢。
李雲說:“已經重操舊業了?”
“是。”
“工作辛苦吧。”
“挺累,不過踏實。”
“工資呢,足夠擔負所有生活開支嗎?”
“夠。”
“兩個人也夠?”
“她很省。”
李雲細細端詳他,而他從窗戶望出去,看見對面的大廈,以及它光可鑑人的玻璃中長長的車流和炫目的太陽。
這時候的江水,整個人看起來很平和。李雲收回目光,重新端起咖啡杯,用陶瓷勺子叮叮咚咚地攪拌幾下,江水聞聲看過來。
“你呢,過得還不錯吧?”
這個問題李雲真是懶得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