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那種白,憑那種昧道。”
“憑你鼻子裡的味道,既然你聞著嗅著,”伏蓋太太說。“你省撿到極點,有朝一日單靠廚房的氣味就能過活的。”
博物院管事道:“那你不妨去領一張發明執照,倒好發一筆財哩。”
畫家說:“別理他。他這麼做,不過是教人相信他做過麵條生意。”
“那麼,”博物院管事又追問一句,“你的鼻子竟是一個提煉食物精華的蒸餾瓶了。”
“蒸——什麼?”皮安訓問。
“蒸餅。”
“蒸籠。”
“蒸汽。”
“蒸魚。”
“蒸包子。”
“蒸茄子。”
“蒸黃瓜。”
“蒸黃瓜喇嘛。”
這八句回答從室內四面八方傳來,象連珠炮似的,把大家笑得不可開交,高老頭愈加目瞪口呆的望著眾人,好象要想法懂一種外國話似的。
“蒸什麼?”他問身旁的伏脫冷。
“蒸豬腳,朋友!”伏脫冷一邊回答,一邊望高里奧頭上拍了一下,把他帽子壓下去矇住了眼睛。
可憐的老人被這下出其不意的攻擊駭呆了,半晌不動。克利斯朵夫以為他已經喝過湯,拿走了他的湯盆。等到高老頭掀起帽子,拿湯匙望身邊掏的時候,一下碰到了桌子,引得眾人鬨堂大笑。
“先生,”老頭兒說,“你真缺德,要是你敢再來捺我帽子的話……”
“那麼老頭兒,怎麼樣?”伏脫冷截住了他的話。
“那麼,你總有一天要受大大的報應……”
“進地獄是不是?”畫家問,“還是進那個關壞孩子的黑房?”
“喂,小姐,”伏脫冷招呼維多莉,“你怎麼不吃東西?爸爸還是不肯讓步嗎?”
“簡直是魔王,”古的太太說。
“總得要他講個理才好,”伏脫冷說。
“可是,”跟皮安訓坐得很近的歐也納插嘴,“小姐大可為吃飯問題告一狀,因為她不吃東西。嗨!嗨!你們瞧高老頭打量維多莉小姐的神氣。”
老人忘了吃飯,只顧端相可憐的女孩子;她臉上顯出真正的痛苦,一個橫遭遺棄的孝女的痛苦。
“好朋友,”歐也納低聲對皮安洲說,“咱們把高老頭看錯了。他既不是一個蠢貨,也不是毫無生氣的人。拿你的骨相學來試一試吧,再告訴我你的意見。昨夜我看見他扭一個鍍金盤子,象蠟做的一樣輕便;此刻他臉上的神氣表示他頗有點了不起的感情。我覺得他的生活太神秘了,值得研究一下。你別笑,皮安訓,我說的是正經話。”
“不消說,”皮安訓回答,“用醫學的眼光看,這傢伙是有格局的;我可以把他解剖,只要他願意。”
“不,只要你量一量他的腦殼。”
“行,就怕他的傻氣會傳染。”
第02章 兩處訪問
第二天,拉斯蒂涅穿得非常漂亮,下午三點光景出發列特。雷斯多太太家去了,一路上痴心妄想,希望無窮。因為有這種希望,青年人的生活才那麼興奮,激動。他們不考慮阻礙與危險,到處只看見成功;單憑幻想,把自己的生活變做一首詩;計劃受到打擊,他們便傷心苦惱,其實那些計劃只不過是空中樓閣,漫無限制的野心。要不是他們無知,膽小,社會的秩序也沒法維持了。歐也納擔著一百二十分的心,提防街上的泥土,一邊走一邊盤算跟特·雷斯多太太說些什麼話,準備好他的聰明才智,想好一番敏捷的對答,端整了一套巧妙的措辭,象泰勒朗式①警闢的句子,以便遇到求愛的機會拿來應用,而能有求愛的機會就能建築他的前程。不幸大學生還是被泥土沾汙了,只能在王宮市場叫人上鞋油,刷褲子。他把以防萬一的一枚銀幣找換時想道:
“我要是有錢,就可以坐在車上,舒舒服服的思索了。”
他終於到了海爾特街,向門上說要見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人家看他走過院子,大門外沒有車馬的聲音,便輕蔑的瞧了他一眼;他存著終有一朝揚眉吐氣的心,咬咬牙齒忍受了。院中停著一輛華麗的兩輪車,披掛齊整的馬在那兒跺腳。他看了揮金如土的奢華,暗示巴黎享樂生活的場面,已經自慚形穢,再加下人們的白眼,自然更難堪了。他馬上心緒惡劣。滿以為心竅大開、才思湧發的頭腦,忽然閉塞了,神志也不清了。當差進去通報,歐也納站在穿堂內一扇窗下,提著一隻腳,肘子擱在窗子的拉手上,茫然望著窗外的院子。他覺得等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