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仍不放心:“到時候你們都跑了,萬教授責問我怎麼辦。”
熟男安撫保姆:“我會跑嗎?你放心吧。”
又關心紅雨:“你沒事吧,有沒有碰傷?”
紅雨說:“沒有沒有,沒事沒事。”
熟男大約三十多歲,膚色黝黑,身體結實,如兵馬俑般骨骼寬大的臉上雖笑猶威。看到保姆在清掃腳下的碎瓷,他們移步客廳外廊,彼此顯然都有好感。
“我叫楊鐧,木易楊,殺手鐧的鐧。”
“我叫紅雨,紅色的紅,下雨的雨。”
叫楊鐧的男子笑道:“我說今天怎麼下雨了呢。你是萬教授的學生?學歷史還是學考古?”
紅雨道:“我學公共管理,剛考上西京大學研究生院。”
“公共管理?”楊鐧問道:“學完去當公務員?”
紅雨笑道:“畢業了還想再出國深造呢。我喜歡學習,不喜歡工作……”
楊鐧點頭:“呵呵,理解。”
談笑之間,大門響動,有人進屋。最先進來的是一個大個子,手裡提著兩件皮箱。後面又進來一男一女,風塵僕僕的樣子。楊鐧叫那男的林先生,叫那女的林小姐,但這兩人並不像親戚。男的形態胖壯威武,年近四十;女的面容富貴細膩,因為施了粉黛,難斷年庚。進屋後男的向楊鐧點頭打了招呼,女的則把目光投向紅雨。顯然,紅雨是這幢房裡唯一的生人。
晚飯之前,保姆向這大宅的女主人——從美國遠道回來的林阿姨彙報了瓷瓶打碎的經過:“那個女的一進來就亂摸亂動,一下就把花瓶給撩到地上去了,幸虧我在,要不非賴在我頭上不可。”
保姆彙報的地點就在林白玉臥室的衛生間裡,林白玉剛剛洗完澡,叫保姆過來幫忙擦頭。卸了妝的林白玉終於能看出年紀來了,眼角歲月無情。保姆發現林白玉對被打碎的瓶子並不關注,她關注的是客廳裡那個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是萬教授的學生嗎?我沒見過啊。”
“不是學生,說是萬教授的親戚。”保姆說。
“親戚?”林白玉想了半天,想不出是哪兒的親戚。
林白玉和趙紅雨再次見面,是在那天的晚餐時間。萬教授在西京大學錄製《唐史講壇》電視節目還沒回來,林白玉吩咐保姆先開晚飯。她走進餐廳時看到趙紅雨禮貌地從桌前站起,她連忙擺手讓她坐下:“坐吧坐吧,你是從萬教授老家來的嗎,你是他什麼親戚?”
趙紅雨不卑不亢,簡短回答:“我就是西京人,我是他女兒。”
林白玉倏然抬頭,臉色驟冷:“女兒?”
那頓晚飯的氣氛自然相當壓抑了。趙紅雨被那個中年男子接過來原本是要和父親共進晚餐的,不料電視臺錄節目的時間因故推後,父親不能按時趕回,在飯前把電話打進了紅雨的手機。讓她先在家吃飯,他很快就會回來。這個從未謀面的父親聲音厚重,語氣慈祥。第一次通話也足夠熱情。父親的慈祥與熱情讓趙紅雨有了些耐心,讓她得以耐下心來與林白玉同桌用餐。不用問也知道,這位同桌的女人就是父親的妻子林白玉,就是二十多年前讓父親拋棄母親的那個女人。顯然,林小姐對紅雨母女的情況也是知曉的,否則不會聽到丈夫在外還有個女兒的時候並未刨根問底。
關於萬教授以前的情史,林白玉已經無須刨根問底了。這天晚上當萬教授剛一走進家門,就看到了客廳裡虎著面孔的妻子,就聽到了妻子冷笑的聲音:“你果然把她給領回來了!”
萬教授並不知道妻子會提前回國,面對質問毫無準備。趙紅雨在書房裡隱約聽到這座大宅的男女主人在客廳裡激烈爭吵,爭吵的內容語焉不清。但她明白,她的出現,是夫妻齟齬的唯一原因。
爭吵實際上並未持續多久,隨著屋門一聲巨響,整個宅子立即安靜。隨後,書房的門被開啟了,萬教授終於現身。這是父女之間第一次對面相見,父親的樣子趙紅雨早在電視裡知道,而她的面孔於父親來說,則完全陌生。
趙紅雨看到,父親的眼裡含了眼淚,父親的聲音有些哽噎,父親開口叫了她:“小雨……”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微笑著,也叫了一聲:“爸。”
這一時刻,或許將是趙紅雨終生難忘的瞬間。此前她不可能想到會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會有這樣一間華麗的書房,她與二十二年前締造她生命的這個男人,她的母親曾經深深愛過的這個男人,會有這樣一次近切的交談。“父親”這個字眼,於趙紅雨來說是那麼拗口,父親的聲音在趙紅雨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