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反應再遲鈍,也看得出來,今天,姓蘇的和那個姓範的姑娘,是鐵了心要捉弄這位小清姑娘的。
蘇文清取下毛筆,蘸了墨汁,看著眼前攤開的白紙,垂下眼簾,凝神片刻,寫什麼好呢?
乍一看到蘇文清握筆的手,蘇麗華愣了一下,心中驀然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這個野丫頭真的會書法?轉念一想不大可能,但再看到蘇文清從容的神情,又讓她驚疑不止。
“小清姑娘,你還在猶豫什麼?快點寫啊。不會寫是不是?那就說不會啊。看,墨汁都灑到紙上去了。”範明霞譏諷道,指指桌上的白紙。
果然,在蘇文清凝神的時候,一滴墨汁不經意地落在了紙上,給潔白的紙張染上了一個汙點。
四周頓時一陣大笑。
蘇文清神色淡然,絲毫沒有被一滴墨汁影響到,就是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張嬤嬤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邊走邊喊道:“小清姑娘,小清姑娘。”
蘇文清臉上浮起笑意。這個張二花,真夠磨蹭的,怎麼這個時候才送信進來?
追書卻不停,等張嬤嬤行至跟前,蘇文清也一揮而就,留下一紙狂草,引得眾人竊笑不已。
“張嬤嬤,找我找得這麼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蘇文清擱下毛筆,故作驚訝道。
張嬤嬤走得急,連喘了幾口大氣才說得出話來,“小清姑娘,你快回家看看,剛才張二姑娘在門口說,你母親突然病了。”
“啊”蘇文清一臉的焦急,“張嬤嬤,你前頭帶路,我要回家。”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張二花居然能支使南昭王府的張嬤嬤跑得氣喘吁吁的,想必花了不少銀子。
“小清姑娘,怎麼才坐了這麼一小會兒就要走啊?”範明霞伸手要去抓蘇文清,被她巧妙地閃避開去。
蘇文清也懶得跟她計較,跟著張嬤嬤急匆匆地走了。
範明霞還待要追,徐華箏忙拉著她,笑道:“範姑娘這會子就別為難她了,她孝心可嘉,急著趕回去探望母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範明霞這才收住腳步,冷哼一聲:“今天算便宜了她。”
踱到方桌前,看白紙上一片濃濃淡淡的塗鴉,冷笑一聲,轉過頭來蘇麗華道:“你這位妹妹腦子也轉得夠快,惦量著自己的字見不得人,就糊弄出這些亂草似的東西來糊弄我們。”
孟秋葦點點贊同,端起一杯香茶,呷了一小口,用絲絹擦了一下唇邊,方道:“寫得這麼繚草,誰看得懂啊。”
蘇麗華走過來看了一會,只辨認出最左側的題目“長安古意”。“好像是前朝盧照鄰的詩。”
“你們在吟詩作樂嗎?怎麼談到盧照鄰的詩去了?”一個溫文儒雅中年男子呵呵笑著,自遊廊那邊踱了過來,身邊跟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執了枚摺扇,眉宇間矍秀空靈,竟有種說不出的風流俊雅。
“龔伯伯。”蘇麗華和孟秋葦齊齊叫道,眼睛卻瞟向了中年男子身後那位少年。
白衣少年似乎對於這種注視的目光已經司空見慣,雲淡風輕地笑著。
來者正是龔政明和呼延廷玉。一會兒的功夫,這個呼延二公子就換上了另一套衣衫。
“蘇丫頭,你們在看什麼呢?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說什麼看不懂的……”龔政宇笑著問道。
“剛才一個野丫頭說自己會寫字,就寫了這麼一幅字跡出來,滿紙潦草,跟亂麻似的,誰看得懂啊。”範明霞指指方桌上的紙,示意龔政明去看,“龔伯伯,您是翰林院的大學士,您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好好,讓龔伯伯看看。”龔政明含笑著踱到方桌面前,隨手拿起了滿紙狂亂字跡的白紙,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便斂去,露出驚訝的目光來。
“是前朝盧照鄰的《長安古意》。”龔政明慢慢吟誦道,“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凰翼。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借問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眼中的驚疑越來越深,雙手不知不覺地把白紙拿起,細細觀看。而呼延廷玉聞聽龔政明口中吟著的詩句,猛然心中一動,也把目光投到了那副字跡上。
滿紙的狂草,粗看茫無頭緒,雜亂無章,但細細審之,卻發覺所有的字型均一氣呵成,始終一貫,保持一種氣勢,擯棄妍美、纖弱的病態,而產生一種岩石壓頂之感,使觀者感到一種凌厲的“利劍鋒芒”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