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太醫振衣應命,皇后看他們的背影魚貫而出內殿,轉目打量火後殘落的內殿,目光凝定在殿中倒塌的燈樹中,那一片殷殷血跡。
方才一剎那,他就擋在自己面前,刀光無情,眼見就要當頭劈來,他卻將自己牢牢環在身下,以血肉之軀來護她的周全,那刻他可曾知道,他自己在作什麼?若那柄飛刀再偏幾分,傷到的就不僅僅是他的手臂了,皇后扶住額頭,只覺得腳下虛軟的幾乎要站不住,只能勉強靠在身後妝臺上,越是回憶方才場景心越是跳的凌亂無章,他差點就死在自己面前,差點……
“玟蕊?”重紗帷幄裡響起他虛弱的聲音,皇后終於回過神,忙掀起簾帳奔入,幾乎是踉蹌跌坐到榻邊。作者有話要說:我剛想起來,為避皇帝名,諸王子公主都該改名的,所以“旻”都改成了“玟”不知道前面有沒有疏漏,我就不一一修改了,大家知道就好:)
皇上靜靜靠在軟枕上,明黃單衫上血漬殷紅如梅花,觸目驚心的紅,反而是他的臉色,蒼白中透著青灰,混若將死之人。
“怎麼哭了呢?你以前可從來不哭的。”皇上臉上淺淺綻開一個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指上猶帶血痕,皇后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你為什麼……”甫一開口,語聲顫抖的連自己也聽不出到底在說什麼。
“總不能讓別人傷了你罷。”他竟還笑得出來,只是語氣頹弱無力,眼神倒是明亮如初。
所有辛辣酸澀一併從胸腔湧上喉嚨,皇后再顧不得儀態哭倒在床榻邊,他從來也沒看她哭成這樣子過,在他所有的記憶中,她是聰慧堅強而又隱忍的,無論是從前的兮月郡主,而後的太子妃,還是現在的皇后,即便失子的那兩次,她也沒有如此慟情大哭過,簡直哭得像個淚人兒。
“別哭了,我還沒死呢。”他揶揄般的笑說,伸手愛憐的撫她額頭,就像小時候的夏日午後,她在書齋裡趴在桌上睡著時,他也會去摸她的額頭,只不過那時是偷偷的,滿懷忐忑的,全不如現在這麼光明正大。
皇后聽了他的話,霍然抬起頭,迷濛淚眼中盡是慌亂無措,伸手便捂住他的唇,“不許你說這種話,旻晗……不許再說……”
不再是至尊聖上的稱謂,一個你字一聲名諱,喚入他的心坎,“恩,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能不能再叫一次?”就像最最平常的夫妻一樣,喚出那個除了父皇母后就再也沒人喚過的名字。
這話如刃割在心口,喉中滾著澀濃苦意,吐出來的話也是支離破碎,“旻晗,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他摟住伏在身前痛哭失聲的女子,莫名心頭透出悵然又帶歡喜,如果這一刀能逼出她的情意,讓她的心中能有自己的存在,那麼即便再多刺幾刀,也是值得。
有時他也奇怪,作皇帝作到自己這個份上,如此在意一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太過失敗,會不會自己就是歷史上那種專寵后妃而最終引致國亂的昏君?可是他管得了天下萬民,卻獨獨管不了自己的心。
為了她,他可以賜死淑妃,可以提攜曦凰授她兵權,一力扶植趙家,他為她作了許多,不管她是不是看得見能否感受,這一切都是他甘願的。
幸而她不是妲己也不是妹喜,她是以端肅持重而聞名的賢德皇后,她值得自己全心來對待和愛護。
“玟蕊,不要哭,我一定好好活著,我們的將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他們要相扶相攜走完這一生,他們會有滿堂的子孫,曙光才露,他又怎麼捨得丟下她一人來走完人生這漫漫長路。
皇后從他肩上抬起頭,哽咽細語道:“你答應我,不到百年誰都不能先走一步。”哀切的語氣,似懇求又像在求諾。
“好,我答應你。”他滿心的歡喜,修長手指摩挲她無暇的臉龐,目光無限眷戀,卻不妨胸口一陣血氣上湧,他別過頭去,悶咳聲中噴濺出點點猩紅。
“旻晗!”在皇后驚措聲中,簾帳外傳來副統領的叩見傳稟。
皇上仰靠在軟墊上,面色更加青白,連眼神也萎頓下去,安撫住皇后後,讓她傳副統領進來。皇后拭掉他唇邊血漬,又擔憂的看他一眼,這才轉身出去傳人。
副統領進來後跪地回稟,各宮已經暫且封閉,紫元宮內盛宴正開,訊息還未傳過去,等等諸如一切事由都安排了妥當,皇上閉目聽著,淡淡頷首應準。但在說到那名刺客的時候,副統領突然斷了聲。
皇后立在榻邊,一直憂切的看著皇上,目光不敢稍移半分,此刻見副統領講話猶豫,也不由得轉過臉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