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正在拈著一支細長的赤金鳳紋簪子,閒閒地拔火,聽得此言,手一鬆,金簪子掉在火紅的炭裡,雲珠急著找東西挑出來,淑懿卻將手向她胳膊上一搭,道:“你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雲珠想了想,道:“淑惠妃畢竟與皇上多年情份,皇上雖然恨她,卻不許別人踐踏她!”
淑懿微笑點頭,道:“人死恩怨消,這宮裡旁人倒也罷了,偏偏是娜木鐘那張嘴,得理不饒人,張口閉口地咒罵淑惠妃,看來她這個皇后……”
雲珠笑道:“皇后對什麼都沒耐性,偏偏在翠孃的事情上,那麼沉得住氣,真是叫人想不通!”
淑懿冷笑道:“咱們冷眼瞧著吧,過不了多久,皇后就會有所行動了,自從翠娘被封了庶妃,她的坤寧宮就沒有一日不聞罵聲的。”
雲珠忽然抬眸,道:“奴婢還想起一件事兒來,昨兒恭嬪胃疼,太知診了雖說沒什麼事,皇上終究不放心,昨夜就宿在恭嬪那兒了,各宮娘娘小主,多有去探望恭嬪的,娘娘是否也對她假以辭色?”
淑懿凝神想一想,道:“本宮猜,昨日皇上翻的恐怕是端貴人的牌子吧!”
雲珠驚奇道:“娘娘怎麼知道的?”
淑懿冷笑道:“假病邀寵,這種老套的法子也就是瞞一瞞皇上罷了,況且皇上也未必被她瞞過,多半是做給博爾濟吉特家看的。皇上大婚後,皇后驕縱,淑惠妃行悖逆之事,太后最厭的就是狐媚惑主之輩,我想……”淑懿躊躇滿志地支頤道,“貴妃娘娘是絕不會去看她的。”
雲珠讚歎道:“娘娘說的還真準,連皇后都遣娜仁託婭去問了一聲,主位嬪妃中,只有貴妃穩如泰山——哦,還有娘娘。”
淑懿笑道:“端貴人的位份低於恭嬪,又同住永和宮,平日這種無端地被人踩一腳的事,必定不少,日子久了,必然生怨,看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雲珠的衣緣烘得快乾了,她抖抖幹在裙邊上的泥,重又立起來,道:“不過奴婢見過端貴人一兩回,笑呵呵地,倒像個豁達無爭的人!”
淑懿淡然一笑,看著窗外綿綿不斷地落雪,“爭不爭的,如今還看不真切,日子還長著呢,慢慢看吧!”
自從那日王御醫給淑懿診過脈息之後,雖然已經回稟了順治,說毫無防礙,順治到底還是知會了皇后,免去淑懿一個月的晨昏定省。淑懿日日在承乾宮裡逍遙自在,也沒忘了打聽外頭的熱鬧,先是知道了淑惠妃的事,後來聽說貴妃協理六宮後,請旨將佟佳氏和翠娘兩個庶妃挪到自己宮中居住,淑懿直覺地感到,佟佳氏大約不久之後就要獲寵了,這個前世散佈流言坑害淑懿的人,今生她既然還想出頭,淑懿就一定會陪她玩到底。
年三十那日,皇帝陪著太后,帶著一眾后妃去奉先殿祭祖,祭拜過之後,皇帝因要接見來京朝賀的準噶爾和卓,先行離去,后妃們也因忙著年下的事,都疲累的很,太后叮囑了眾人幾句話,也就各自散了。
這裡各宮裡的人恨不得回去偷空兒歇歇,淑懿卻是連歇了十幾日了,正悶滯滯地無處散心,有這個滿宮裡走走地空兒,她焉能不去散蕩散蕩?
朱壁森森,悠長茫遠的長街一眼望不到盡頭,落了一夜的雪,清早才放了晴,太監早已把雪掃淨了,露出鱗鱗的青磚,只有稀薄的細碎雪粒,籟籟地劃過,積聚在磚頭的細縫裡。
淑懿扶著雲珠的手,沿著承乾宮後面一條長街,迎著淡金的冬陽,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擷芳殿1。
淑懿呼吸著又冷又幹的空氣,直透入心肺,不由想起在家時,阿瑪帶著她和費揚古到董鄂氏的領地,跑馬射箭的事。雖然順治年下里,厚厚地賜下了金銀珠寶無數,送到董鄂府,可年夜飯時,終究是少了個人,淑懿不由思念起阿瑪和額娘來了。
雲珠道:“再往前走就是前朝了,咱們轉回去吧!”
淑懿點點頭,才要往回拐,忽然從擷芳殿裡走出一個人來,天藍色倭緞狐腋箭袖,深絳小朝靴,頭上帶了一頂玄狐皮的帽子,倒嚇了淑懿一跳,她定神一瞧,見是博果爾,才抬起頭來看,飛簷上可不是一帶碧綠琉璃麼?
又觀博果爾裝扮,笑道:“才祭了祖,就迫不及待地換上家常衣裳了,過年人來人往地多,回頭你皇兄若叫你陪著去前朝見什麼人,可又是一番折騰。”
博果爾笑道:“嫂嫂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我可就是怕皇兄召喚,方才祭祖完畢時就問了皇兄,皇兄說了無事,我才敢脫了外頭大衣裳的!”
淑懿心思一轉,點著博果爾笑道:“你這麼怕你皇兄召喚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