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瑞雪豐年,可若是時辰不對,總覺會有什麼事發生。
我從窗邊走回來,隨手收整著雜亂的書案:“冬陽的病怎麼樣了?”自從李成器在燕塔見我,我便沒再繼續抄經,他那日實在……我低頭,只覺臉有些發燙。夏至忙接過我手中的物事,替我擺回原位:“還在病著,不知是不是天氣的緣故,總不見好。”
是因為什麼,其實我很清楚。
我吩咐她準備今夜伴駕的衣裳,獨自去了掖庭。才繞過花舍,就見個小內侍迎面而來,我叫住他:“永安縣主的宮婢,是住在哪處?”那內侍忙行禮:“此處房間多,還是讓小的帶路吧。”我怕遇見什麼閒雜的人,反倒不好,索性點頭讓他先行。
跟著他七轉八轉的,總算到了地方,他這才行禮告退。我剛才想叩門,就聽見裡邊有人哭罵,不禁心頭一緊,立刻推門而入。
因外有大雪,屋內光線很暗,在搖曳燈火中,有個男人正立在床邊,衣衫凌亂,隨我入內,他顯被嚇了一跳,立刻目瞪口呆轉頭看我:“你,你是何人,膽敢擅闖掖庭?” 我正吃驚時,冬陽已從床上滾落下來,重重叩頭,哽咽的說不出話。
擅闖掖庭?
我冷下臉,盯著那男人:“穿好衣裳,跪下回話。”他怔愣愣看著我,直到冬陽又叩頭喚了聲縣主,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匆忙拽住敞開的衣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的見過永安縣主。”
我走過去,伸手抱起冬陽,替她理好衣衫。
那男人就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也不敢再出聲,直到我坐在椅子上,才跪爬著過來,又叩頭道:“小的口出狂言頂撞縣主,請縣主責罰。”我依舊沒出聲,看著冬陽縮在床邊,更是心疼,他忙又重重扣了幾個頭:“請縣主責罰。”
我這才看他:“告訴我官職名諱。”他肩膀抖了下,才低聲道:“小的掖庭令張子楚。”掖庭令?竟然是宮中內侍……像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我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到最後才輕吐口氣:“下去。”他抬頭看我,捉摸不定我的想法:“縣主……”我冷冷看他:“下去!宮中刑罰萬千,我雖是個小小的縣主,卻也絕不會虧待你,現在我不想看到你,下去!”
他眼中是什麼,我不願再看。
直到他徹底退下去,我才走到床邊坐下,拉起冬陽攥緊的拳頭:“他雖是統管整個掖庭的人,你卻也不是沒有依靠,為什麼不告訴我?”看今天的態勢,絕非是初次,以冬陽的性情,為何會一直隱忍?
她低頭不說話,我握緊她的手,心抽痛著繼續道:“你若不願說就罷了,我會安排你住在我身邊,不用再回來,”頓了下,我又接著道,“你放心,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這麼多年在宮裡,我雖沒能力保全自己,卻不是沒能力讓人生不如死。”
手背上忽然有些溫熱,她又哭了起來,我伸手抱住她,肩膀漸被她哭得溼透,才聽見她很低聲地說:“是奴婢自己……自己想要在宮中立足。”我驚愕推開她,盯著她的眼睛:“為什麼?你跟我這麼久,我何時苛責過你?如果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自己立足?”她咬唇看我,我更是心沉:“究竟是為什麼?”
屋內很冷,或許是因為下著雪,肩上淚轉瞬變涼。
她過了很久才說:“為了郡王,奴婢不像縣主,自降生就有武家的姓氏,也不像婉兒姑娘,有無盡才氣,陛下寵愛。但奴婢知道郡王想要什麼,只想盡些薄力。”
我不敢置信看著她。她口中能叫出郡王的只有一個,李隆基。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可以為李隆基做這麼大的犧牲?腦中飛快而過的,盡是她整日笑著、愁著、隱忍著,勸說我用心待李隆基……
我伸手,擦乾她又新落下的淚,她自幼在李隆基身邊長大,雖是婢女的身份,想必也是用了心,用了情的。
“這宮內不是你簡單的一個念頭,就可以摸透走順的,你剛才也說,我自降生起就帶著武家姓氏,可算是身份尊貴,可你卻從沒見過,我曾有多少次在皇姑祖母面前下跪求生,”我只覺得胸口憋悶,默了會兒才又道,“你若有心,我放你回臨淄王府。我雖在他面前已不能開口,但他不是個不解風情的,你的心思他總會明白。”
她含淚看我,忽而一笑:“縣主錯了,臨淄王府美女如雲,我不想只在一個院子裡,終日等著郡王偶爾記起我,看我一眼,我想幫他,幫他拿到他想要的。”我看著她,這笑意才像是冬陽,即便是寒冬熬人,卻總有陽光及身。
當初給她這個名字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真正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