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已經入睡的女嬰,低喃了一聲。雖然她的聲音極低,可李玉娘卻是聽得清楚,她在說“不是家啊……”心中有些微酸,卻仍只作沒有聽見。
馬車轆轆,車裡的幾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跳還有那小小女嬰不時的似哭泣一般的悉索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李玉娘象是終於逃過苦刑一般立刻撩開簾子往外看了出去。
這裡,就是那間善堂了?
李玉娘瞪大了眼,看著面前佔地面積頗大的大院。不似那些深門豪宅。這院子雖然大,卻蓋得極為平實樸素。沒有按普通民居那樣講究坐北朝南的正房,從敞開的大門,一眼就能看到裡面一排一排的房子,緊湊而密集,顯然是想容納更多的人。雖然沒有那麼多花巧,可這些房子仍然沒有完全蓋好,院子裡還有許多工人在施工。
而院牆的南端,卻是站了幾列長長的隊伍,有拿著碗的,拎著米袋的。大多都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可也有些雖然是穿著舊襖,卻是洗得洗乾淨,臉色也看著紅潤,竟看來就是那些人說的為混些米糧的人了。
一眼掃過去,在那隊伍前方的茅草棚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臉上卻是一直都掛著溫和的笑容。一會兒在那冒著熱氣的大灶臺前執勺攪動,一會兒又轉到隊前笑著幫手分米,那張原就美麗的臉龐。看起來竟似閃動著一種聖潔的光輝。
李玉娘原本揪著的心莫名地一鬆,看看沈三娘兩人,笑問:“可要一起過去?”見沈三娘搖頭,她便伸手要接過那女嬰。
沈三娘默默地遞過女嬰,在她接過後便立刻把被角覆上女嬰的臉時,突然出聲道:“好好看看她。”
手一顫,李玉娘抬頭看著沈三娘,眼中隱約閃爍著惶惑之色。
沈三娘卻只是淡淡看著她,平聲道:“既然一句話就定了人的命運,又怎麼能連看都不清楚她的樣子呢?”
目光一瞬,李玉娘咬著唇苦笑了下。到底是沈三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知道她連看都不敢看這根本不會說話,無法用語言來譴責她的女嬰。
不敢看啊!她只怕看得清楚,日後在夢裡會怕會驚……。
深吸了口氣,她顫著手指,輕輕掀開被角,目光落在那睡得香甜的女嬰臉上。許是剛才那一點蜂蜜讓她得到了滿足,小小的臉上淡得看不清的眉輕輕舒展著,櫻桃一點的小嘴還不住地吧唧著,彷彿在夢裡也在回味剛才那甜甜的味道……
李玉娘垂下眉來,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女嬰的臉,那柔嫩膩滑的觸感讓她突然覺得鼻酸。合上眼,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用被角緩緩蓋上女嬰的臉,象是就這樣完成了一種儀式般,帶著一種怪異又自然的莊重神態。
沈三娘沉默地看著李玉娘抱著孩子下了車,忽然轉過頭去看似乎要哭出來的可兒,“可兒,一會兒到了家。多做些好吃的吧!嗯,可能還需要一些溫得剛剛好的酒……”
沒有聽到車廂裡沈三娘和可兒的對話,李玉娘懷抱著那女嬰,一人緩緩地往那草棚裡走去。不時有人從隊伍裡衝著她嚷,要她守些規矩,她卻連瞥都不瞥上一眼。
待走近了,她才瞧見除了這草棚外離得稍遠處還有一個木棚。比這邊的草棚考究些,用厚厚的皮氈遮住的風雪,甚至還懸掛著綵帶,絹花之類的裝飾物。硃紅的桌椅,暖酒香茗配著精美的點心,端坐著飲茶品酒用自豪或者說是得意的眼神望向這邊的是一群穿裘披羽,插金戴玉的貴婦。
目光一掃而過,李玉娘在心底輕哼一聲,徑直走到草棚前,輕輕喚了一聲。
聽到喊聲,正在笑著分米的白薇怔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一僵,卻沒有立刻抬起頭來。直到李玉娘又喚了一聲“白姐姐”後,她才抬起頭。
望著李玉孃的目光極其複雜,說不清是有幾分愧還是幾分怨或是隱隱有幾分歡喜幾分釋然。久久,她才幽幽一笑,轉過頭吩咐了一聲讓另一個壯實的婦人接過她手中的活計後。才走過來。
“玉娘,”她輕喚一聲,目光落在李玉娘手中的襁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
李玉娘目光微閃,只是淡淡道:“這孩子的娘沒了,我想,送她來善堂是最好的選擇。”她沒有說明這孩子的身世,甚至可以說是刻意地隱瞞了。而白薇居然也並沒有追問,只是伸出手極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嬰兒。那麼柔柔地抱著,輕輕的拍著。竟似做慣了這些事似的。
李玉娘不禁有些詫異。不敢相信白薇竟也可以做得和沈三娘一樣好,就象是曾經照顧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