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國也在軍隊呆過,怎麼會不明白陸副團長的用意?恐怕是他無心邀功吧。畢竟,佟鷺嫻和其他十個弟兄都因這份情報犧牲了,他的悲慟顯而易見,斷不忍心藉助他們的死成就自己的豐功偉業。只是當初佟鷺嫻讓他去找她表弟恐怕就是防止被其他人攔截了情報冒功領賞。如果她泉下有知,會不會因他的主動放棄更覺遺憾呢?
天下起雨來,而且越下越大。遠處的交戰聲漸漸稀疏下來。
“天助我也!”陸副團長叫道,“他孃的一下雨,小鬼子就不敢放膽進攻,也可以讓咱們喘口氣。他孃的,老子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他揉著自己的肚皮埋怨道。
後面的路程,陸副團長的話題轉到我身上來,說他四個姨太太沒一個有我這麼水靈,又哀嘆他是最不能死的,還有那麼一大家人等著他回去養活之類的話。
三個小時後,我們冒著大雨進了長壽街。
陸副團長一邊積極地差人幫爾忠國打探孫餚方下落,一邊飯也顧不上吃、馬不停蹄地會見了他的大舅子,將情報遞了上去。後來聽說長官部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時及時調整了防禦部署。
我和爾忠國被安排到一戶平民家裡寄宿。與孫宥方聯絡上時,爾忠國將佟鷺嫻犧牲的經過告知他,併為未能挽救她的性命感到萬分抱歉。孫宥方唏噓一番,轉而反倒安慰起爾忠國來:“身為黨國人士,為國捐軀是光榮的。我表姐她從小就巾幗不讓鬚眉,也算死得其所。爾兄不要太自責。”
他跟爾忠國談起一些彼此熟悉的人的近況。末了,說道:“你帶著嫂夫人前來不宜久留。我看明日一早便安排人將你送往安全地帶。”他說這話時,有些遲疑。爾忠國立即表示現在不能給他添麻煩。兩軍對壘,抽調人手送他們出去並不實際,不如隨軍隊一道進退,等打完仗再考慮離開。
我從記憶庫裡搜掛著資料。第一次長沙會戰何時結束的?我的歷史知識還算夠用,應該是十月中旬,這與從爾忠國那裡聽到的鬼子作戰計劃時間十分吻合。如此推算,起碼還有十幾天時間,誰知道這十幾天裡有沒有命躲過子彈?
一想到爾忠國寧願把我帶到戰場上來冒險也不願給我自由,心裡一陣寒涼。
國軍士兵們連夜用石頭堆壘陣地,築好防禦工事。一場大雨,將地面完全打溼了。雖然氣溫還在二十度以上,但雨水是冰涼的,尤其在夜間,打溼了的衣服貼在身上會讓人一直涼到骨頭裡。
我縮在軍用毛毯內,睡不著覺,一邊聽雨,一邊聽放哨計程車兵們為打發寒冷不住說話的聲音。
天還沒亮,槍聲便響起來。看來鬼子很著急推進戰線。這幫強盜始終改不了急性子,就像放出狂言三個月拿下中國一樣,每次進攻都帶著必勝的狂熱信念。
今日,我算是真正看到國軍弟兄們是如何打仗的。無論敵人出現在哪裡,儘管不要錢似的一陣接一陣猛放迫擊炮,先壓住日軍進攻勢頭。一旦發現敵方迫近了,炮彈起不到作用,便命令“射擊!”於是,手榴彈、機關槍不停掃射過去,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心安。
很快,鬼子派了飛機助攻。國軍們潰不成軍,用丟盔棄甲形容一點不為過。
跑得快的多半是軍官——與陣地相反的方向。
不能怪他們,我想那是因為他們的命太值錢的緣故。正如陸副團長說的那樣,老婆多,孩子多,無論如何是死不起的。
“轉進!”“轉進!”的撤退命令跟鬼子命令進攻的頻率大體相當。
我靈敏的耳朵飽受聲音之苦,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音,手榴彈爆炸的聲音,槍彈交錯的聲音,中彈者哀鳴的聲音。死亡籠罩著整個戰場。
聽到最多的便是爾忠國不時提醒我“趴下!”“跑!”“趴下!”的聲音。
幸虧我參加過軍訓,有點軍事素養,即使趴下也儘量找凹進去的地方躲避,否則真要白白喂鬼子的子彈了。
黑濛濛的硝煙和飛揚的塵土早就弄髒了我的臉,此刻也顧不得清潔為何物,抽身避彈是頭等大事。
同時也得感激我靈敏的耳朵,在一片混亂中還能辨聽得出哪裡槍彈聲稀疏。在被鬼子追趕了五里地後,我們這支隊伍成功避開了攻擊主力,躲進山裡。
休整時,七零八落計程車兵聚攏在一起,顧不得個個灰頭土臉的狼狽樣,只管忙著善待自己。有的抽菸,有的寫信,有的清理傷口,還有的抓緊時間睡覺。
伙伕開始生火做飯忙著給大家填飽肚子後繼續行軍。
我穿著肥大的軍服,袖口、褲腳都得捲起來才不顯得拖拉。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