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弄去他府裡,我一直沒聯絡過常太太,不知她賣了房子搬走後過得如何?
丟下水杯,我怔怔地發了一會兒愣,覺得日子過得好快。想當初常太太的兒子是因為我的“鼓動”離開漢口的,她會不會怪我多事?會不會怨恨我?她這人好像特別怕事,總擔心這個獨子惹出禍端、傷及性命。這麼久她也沒想過來找我,想來是對我產生了怨恨吧。
正猶豫著是去看望她還是不去,池春樹的聲音傳了過來。“拾伊,吃早飯吧。晚上你還是住到淼玲那裡,我要去日軍醫療部一趟。”說著,摘下腰間繫著的圍裙。
“你吃過了嗎?”我問他,他點點頭,沒等我來得及問他晚上演出能否參加,他已經匆匆走出去,跟早已等候在屋外的一個日本人離開了小院。
洗好的衣服剛晾曬好,門外傳來汽車剎車的聲音。是誰?我心裡一陣緊張。我這裡一向僻靜,很少有車輛來往。不會是他吧。
我有了躲藏起來的想法。
有人敲門,接著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柳小姐在家嗎?”
靠!是那個日本女人!她還找上門來了!
我愣在院子裡沒出聲。外面那女人還在敲門,又問了一聲是否有人在家。
我打算裝死,但院門被推開,那女人就出現在我面前。
她沒穿旗袍,而是一身合體的獵裝,頭髮綰起,看上去很精神,少了一點女性的嫵媚,多了一點男子的英氣。
“原來你在家。”她徑直走了進來。
擅闖民宅!我心下想著,厭惡感頓生。我請你進來了麼,東洋婆?
“柳小姐怎麼每次見到我都這麼一副神情?”她溫柔地一笑,我卻感到一股寒涼之意——她想怎樣?
“看演出請晚上來,我沒有在家接待觀眾的習慣。”我淡漠地看著她說道。
“我想跟柳小姐交個朋友。”她直說來意,笑容沒消失過。
我哦了一聲,沒說話。
“看來你不忙,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她落落大方地拉起我的手就往外拖。我掙扎了一下,發現這個女人很有力氣,居然被她拖到了院門口。
“你這是——”我剛打算拒絕,卻發現院子外幾個清一色衣服的便衣正拿面癱的表情看我。
綁架?我腦袋裡立即跳出這個念頭。這女人要綁架我將我——撕票?腳底有些發軟。
“你只能跟我走啦。”清水樣子笑起來,“上車吧。”
於是我真就被溫柔地綁架了。
車開出巷子,我有些驚恐地看著窗外。“帶我去哪裡?”我問身邊的日本女人。
“一個好玩的地方,很快就到。”她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來掃去,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果然很快就到,卻是個很奇怪的地方——位於法租界的和利冰廠。
“請我吃冰棒?我肚子疼,吃不了。”我立即表態,“我想去醫院看醫生。”
“哦?”她居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女人的那種肚子痛?
我冒汗了,推開她的手,“不是,就是一般肚子痛,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你才痛的。”
清水洋子笑了起來:“當然不是請你吃冰,放心吧。”
車開進去,我才發現這裡並不是普通工廠,隔離柵欄的豎立和門內日本憲兵晃動的槍刺讓這個掛著“和利冰廠”牌子的地方有了另類氣氛——恐怖。
她將車停到一棟小樓前下了車,遣散隨從,然後先點了一根菸,再挽著我繞過小樓,繼續向裡走。路上遇到人她跟他們一一用日語打招呼。這些人也都說日語。
“今天我請柳小姐來是想和柳小姐交個朋友。”她用中文對我說。我記得她先前也這麼說過。
“不敢當,像洋子小姐這樣一個公務繁忙的貴人,興師動眾地把我請到這裡來,就是為了結交一個支那女人嗎?”我感覺自己自打進來後就一直在冒冷汗,她是日本特務吧。
“你很聰明,柳小姐。”清水洋子吐了個菸圈。“不過我的確有此意。我喜歡你的歌,非常動聽,更喜歡看你跳舞,真是美若天仙啊。條件允許的話,我很想天天去捧場。你讓我震驚,像你這樣完美無瑕、不沾纖塵的女人世間罕見,原諒我詞彙的貧乏,說實話,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迷住了。”她拋過來一個曖昧的眼神,狹長的鳳眼裡春光流轉,令我一驚。什麼意思?她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女人對女人可以這樣說話的嗎?可以用這種眼神的嗎?儘管陽光普照,我還是覺得渾身發冷,直起雞皮疙瘩